车还没停稳,严爷爷就拄着拐杖迎了上来,灰白的眉毛在寒风中一颤一颤的。敲着车窗玻璃:\"快进屋!外头风刀子似的!一行人呼啦啦涌进院子,惊起了檐下打盹的麻雀。
赵明远和齐司礼从后备箱搬出大包小裹——赵母亲手挑选的回礼、齐奶奶托人从苏州捎来的刺绣,还有我给严爷爷织的羊毛护膝。东西堆在堂屋的太师椅上,严爷爷笑得见牙不见眼,却非要板着脸说:\"来就来,带这些劳什子做甚!
柳嫂和张阿姨挎着菜篮子出门时,我听见张阿姨正滔滔不绝:\"老严就爱吃我做的红烧划水,火候不到他可不伸筷子\"柳嫂笑着应和,两人身影消失在巷口的晨雾里。
展示厅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原来弟弟发现了个机关盒子,严爷爷正得意地演示如何打开暗格。赵明远和齐司礼站在一座亭子模型前,手指虚点着榫卯结构低声交流。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恍惚间竟像对画里走出来的璧人。
西厢房里浮动着淡淡的樟木香,齐司礼半跪在一座微缩吊脚楼前,手机镜头几乎贴到雕花的窗棂上。阳光从窗缝斜切进来,将他专注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清晰可数。
赵明远靠在博古架旁,手里捧着严爷爷刚泡的老荫茶。茶汤在粗瓷杯里晃出涟漪,映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当齐司礼因发现某个精巧结构而眼睛发亮时,他喉结动了动,把原本要喝的茶又放回案几——像是要把这一刻的欢喜多留片刻。
我站在他们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忽然看清了某种残忍的默契。严爷爷正教齐司礼转动机括,苍老的手覆在修长的手指上,而赵明远的目光始终温柔地追随着那人发梢跳动的光斑。他们之间流动的空气仿佛有了质感,连飘舞的木屑都绕着那个无形的结界打转。
严爷爷的收音机突然响起咿咿呀呀的评弹,盖过了我攥紧相机包的声响。窗外,张阿姨正把腌好的鱼挂上晾架,金属钩子相撞发出清越的叮咚。这满室木香里,原来早有人把相思刻进了年轮,而我的怅惘不过是一片过早飘落的刨花。
齐司礼突然有个想法,他邀请严老爷子去大学讲座,并在上海举办个人展览。严老爷子被弟弟的连声夸赞捧得红光满面,核桃般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杖的手微微发颤,却挺直了腰板:\"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让年轻人瞧得上眼?
赵明远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手里多了本便签纸。齐司礼每说一个构想,他就记下两行遒劲的字迹——\"运输保险灯光色温3000k\"。两人肩膀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能在严老爷子提出\"要带那座镇宅的根雕\"时,异口同声地说:\"得定制恒温箱。
弟弟正缠着老爷子讲年轻时的轶事,小张忙着给茶壶续水。我望着窗外出神,玻璃上模糊映出他们低头核对日程的身影。齐司礼的鬓角有根白发晃了晃,赵明远便伸手替他别到耳后,动作熟稔得像做过千百遍。
赵明远悄悄退后半步,目光在满室瑰宝间巡梭。我知道他在计算运输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