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当东方天际浮现出一抹鱼肚白时,王建军的手机屏幕终于亮起。
那是一条经过三重加密的军用短讯,没有发件人,没有内容,只有一个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的坐标,以及一个时间。
王建军删掉信息,起身走到了窗边。
他看着这个还沉浸在睡梦中的小县城,眼神幽深。
他知道秦知语来了。
她比约定的半个小时,快了整整五个小时。
这份效率,这份不顾一切的雷厉风行,让他的心,泛起了一丝细微的涟漪。
深夜两点五十分。
城北废弃水泥厂。
这里曾是街县辉煌一时的工业遗迹,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被野草侵占的巨大水泥筒仓,在夜色中象一头头沉默的巨兽。
王建军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出现在约定地点。
一辆挂着普通民用牌照的黑色商务车,静静地停在厂区深处一栋废弃办公楼的阴影下,关闭了所有灯光,仿佛一块没有生命的黑色石头。
王建军没有立刻靠近。
他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的环境。
黑暗中,他能看到。
在那最高的圆筒水泥仓顶,有一个狙击观察点,伪装完美,与环境融为一体。
在厂区的两个出入口,分别潜伏着两组火力单位,他们占据了最有利的交叉射击位。
更远处,通往厂区的必经之路上,至少有三个流动的暗哨。
一张无形的、由专业人士构建的天罗地网,已经将这片废墟彻底封锁。
王建军嘴角牵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知道,这是“利剑小组”的行事风格,也是秦知语在用这种方式,向他展示她的决心和力量。
他不再停留,迈步走向那辆黑色商务车。
在他靠近车门三米范围的瞬间。
“哗啦——”
车门从内被拉开。
车内没有开灯,只有几块战术平板屏幕散发出的幽幽蓝光,照亮了车内几张轮廓分明的脸。
秦知语坐在最里面。
她又换回了那身标志性的黑色风衣,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那张清冷的俏脸上,此刻写满了不加掩饰的焦急和关切。
一看到王建军,她那双总是锐利如剑的凤眸中,瞬间涌起复杂的情绪。
“你……”她想问他有没有事,话到嘴边,又觉得在这种场合太过矫情,便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身旁,是三名同样穿着黑色作战服,气质冷峻到极点的男人。
他们就是省纪委那支传说中的“利剑小组”的内核成员。
每一个都是从全省政法系统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拥有格斗、侦察、信息技术等多种领域的顶尖技能。
为首的组长是一个国字脸,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
他看到王建军上车,没有任何废话,只是对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对强者的敬意和认可。
上次青城山一役,王建军那神鬼莫测的手段,已经彻底折服了这些天之骄子。
王建军平静地在秦知语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他没有问对方为什么来得这么快,也没有感谢。
他和她之间已经不需要这些客套。
“情况怎么样?”他直接切入主题。
“很不好。”秦知语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即将喷发的怒火。
她身旁的利剑组长,将一台战术平板递到王建军面前。
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幅街县的实时电子地图,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光点。
“王先生,就在十分钟前,我们已经通过物理埠,接管了县公安局指挥中心的主服务器,获得了天网系统的最高控制权限。”组长的声音沉稳而专业。
“现在,整个街县超过三千个公共摄象头,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
他手指在屏幕上一点,画面切换,出现了几张人物的头像和资料。
为首的正是那个脸上有刀疤的光头“过江龙”,本名张龙。
资料上,他的头衔是“龙腾娱乐有限公司董事长”、“县政协委员”。
但旁边的备注里,却用血红色的字体,标注着他累累的罪行:组织卖淫、开设赌场、非法拘禁、故意伤害……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这个张龙,是街县最大的黑恶势力头目,盘踞本地超过十年,手下有上百名打手,背景很深。”秦知语的声音冷得象冰。
“我们在数据库里,查到了与他相关的报警记录,多达上百起,但最终都不了了之。”
“甚至有几起命案,都疑似与他有关,但所有线索都在关键时刻中断了。”
利剑组长接过话头继续汇报道:
“我们已经初步锁定了几名给他充当保护伞的公职人员,级别最高的是县公安局的一名副局长,叫孙浩。”
“但是……”他顿了顿,神色变得凝重:
“我们有理由怀疑,孙浩只是被推到台面上的小角色,他背后至少还有更高级别的领导在为他撑腰。”
“所以,不能打草惊蛇。”
秦知语看着王建军,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如果我们现在直接动张龙和孙浩,他们背后那条大鱼,很可能会立刻切断所有联系,弃车保帅。到时候,我们就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却放跑了真正的老虎。”
她看向王建军,眼神里带着征询。
她知道,论布局和挖出深层网络,眼前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宗师。
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王建军的目光在那份写满罪恶的资料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他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让所有人都感到心悸的笑容。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玩弄猎物的残忍和掌控一切的自信。
“既然他们喜欢玩规则,那我们就陪他们玩得大一点。”
他伸出手指,在屏幕上张龙的头像上轻轻点了一下。
“我要让他,亲自把他背后所有的保护伞,一个一个,清清楚楚地给我供出来。”
利剑组长眉头微皱:
“这恐怕很难,张龙这种人,嘴很硬,常规的审讯手段对他没用。”
“谁说要审讯了?”王建军反问。
他看着秦知语,平静地提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匪夷所思,甚至有些疯狂的计划。
“我要亲自去见他。”
“什么?”秦知语的脸色瞬间变了:
“不行!我不同意!”
王建军摇了摇头,眼神里透着绝对的自信。
“我是去收帐的。”
他看着秦知语说道:
“由我做饵,主动出现在张龙的地盘,把他彻底激怒。”
“一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蠢货,为了弄死我,一定会动用他所有的关系,把他能搬出来的所有神仙,都给我叫出来。”
“而你们……”他的目光扫过利剑小组的三人,最后落在秦知语身上:
“要做的,就是把网张开,等他把所有鱼都主动赶进网里。”
“然后一网打尽。”
这个计划,大胆,疯狂,却又直指内核。
它是最危险的方案,却也是最高效的方案。
秦知语定定地看着王建军,看着他那双古井无波,却又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
她知道,他已经决定了。
任何劝说都是徒劳。
良久。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那因为担忧而剧烈起伏的曲线,终于平复了下来。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就按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