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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阎王巡境,恶犬当道

第二天,清晨六点,天还未亮透。

王建军买了一张最早开往街县的高铁票。

他没有惊动熟睡的母亲和妹妹,只在餐桌上留下一张字条:“妈,我去街县办点事,勿念,很快回来。”

高铁在晨曦中穿行,车窗外的景物在视野中飞速倒退、模糊。

王建军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整个人如同一块沉默的岩石,与周围或打着瞌睡、或低声交谈的乘客们格格不入。

没人知道,这副平静得过分的躯壳下,正蕴酿着一场足以倾复一地的雷霆风暴。

两个小时后,高铁抵达街县。

这个以“街”为名的小县城,还残留着昨夜的喧嚣与沉寂。

王建军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在站外的士停靠点,上了一辆车对司机报出了一个地址:“县人民医院。”

医院住院部的icu病房外,狭窄的走廊里充满了消毒水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压抑味道。

他的远房表哥,王涛的父亲王建国,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此刻双眼布满血丝,头发凌乱,原本憨厚朴实的脸上,只剩下被现实反复捶打后的麻木和无助。

表嫂则早已哭干了眼泪,靠在冰冷的墙边,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

一夜之间,这对勤劳本分的夫妻,仿佛被生生抽走了二十年的阳寿。

王建军的出现象是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子。

“建军……”王建国看到他,嘴唇哆嗦着,想站起来,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

王建军没有说太多空洞的安慰话。

他只是走上前,用力拍了拍表哥的肩膀,然后隔着那扇厚重的玻璃窗,望向里面。

病床上,那个过年时还围着他,叽叽喳喳地问着部队里趣事,满眼都是崇拜的半大少年,此刻象个被随意丢弃的破碎布娃娃。

他浑身缠满了绷带,脸上、骼膊上,是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嘴里插着粗大的呼吸机。

各种冰冷的管子从他年轻的身体里延伸出来,连接着旁边发出单调“滴滴”声的生命监护仪。

毫无生气。

王建军的拳头,在夹克的口袋里,一寸寸地捏紧,指骨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象是某种野兽在磨砺爪牙。

他让表哥把主治医生请了过来。

那是一位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的中年医生,看到王建军那身沉稳得有些可怕的气质,不敢有丝毫怠慢。

“伤者情况非常不乐观。”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沉重。

“严重的颅内出血,我们连夜做了开颅减压手术,但脑组织损伤已经是不可逆的。”

“四肢有多处粉碎性骨折,特别是右臂和左腿,骨头都碎了,我们尽力做了固定,但就算后期恢复得好,也极有可能导致终身残疾。”

医生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但最终还是选择了说出残酷的真相。

“最坏的情况……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家属,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轰”的一声,王建国听到这话,眼前一黑,身体猛地向后晃去,险些栽倒。

王建军伸出手,像铁钳一样扶住了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医生,我需要一份最详细的伤情检验报告复印件。”

他平静地开口声音不起一丝波澜。

“可以。”

“您是?”

“我是他叔叔,王建军。”

他在文档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沉稳,力透纸背,仿佛每一个笔画都刻着千钧之力。

安抚好几乎崩溃的家人,并当场用手机转了一笔足以支付所有医疗费用的钱款后,王建军独自一人,拿着那份写满了专业术语,却字字泣血的伤情报告,走向了负责此案的城关派出所。

派出所的大厅里空空荡荡,几个窗口都关着。

唯一一个在岗的年轻民警,正翘着二郎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屏幕打游戏,嘴里还时不时因为游戏里的失误而骂骂咧咧。

王建军走到他面前的柜台,将那份报告工整地放在了上面。

“你好,我来了解一下王涛被故意伤害一案的进展。”

那民警头都没抬,像驱赶苍蝇一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等会儿,没看我正忙着吗?天大的事也得等我打完这局!”

王建军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他。

他的沉默,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几分钟后,一局游戏结束,那民警似乎输得很惨,烦躁地将手机往桌上一摔,这才抬起惺忪的眼皮,极不情愿地瞥了一眼王建军,又瞥了一眼那份报告。

“王涛?哦,想起来了,不就是那个打架的案子嘛。”

他拿起报告,象是翻一张废纸一样随意翻了两页,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不屑与厌烦。

“这不写得很清楚吗?互殴!”

他把报告往柜台上一扔,身体向后靠在椅子上,用一种教训的口吻说道。

“小子,我跟你说,现在是法治社会,别总想着闹事。人家已经赔了你们五万块医疗费了,仁至义尽了!还想怎么样?讹人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种流氓地痞般的威胁意味。

“我警告你,安分点!要是再敢来这儿瞎折腾,信不信连你一块儿拘了!”

王建军没有与他争辩。

他也没有愤怒。

他只是缓缓抬起头,用一种深不见底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深深地看了那个民警一眼。

那目光很平静,却象一台最高精度的扫描仪,瞬间将对方的样貌、神态,以及他胸前佩戴的那枚闪亮的警号——xj0713,永久地刻录在了脑海里。

然后,他一言不发,收起那份被轻视的报告,转身离开。

那名民警被他这最后一眼看得心里莫名发毛,后背窜起一股莫名的寒意,仿佛自己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被一头来自远古的凶兽盯上了。

他想骂几句壮壮胆,却发现自己象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挺拔而沉默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

王建军刚走出派出所的大门。

“吱——”

一连串刺耳的急刹车声,划破了街道的宁静。

四五辆黑色的面包车,如同从地底下钻出来一般,以一个蛮横的合围之势,瞬间堵死了他所有的去路,将他围在正中央。

车门“哗啦”一下被粗暴地拉开。

二十多个手持钢管、砍刀,露着刺眼的纹身,满脸横肉的壮汉,骂骂咧咧地跳了下来,迅速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为首的,是一个光头,脖子上挂着一条拇指粗的金链子,脸上有一道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的狰狞刀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凶神恶煞。

他就是这街县地下的王“过江龙”。

过江龙叼着烟,一步三晃地走到王建军面前,脸上挂着戏谑而残忍的笑容。

他伸出那根包裹着厚厚铁皮的钢管,一下,一下,极具羞辱性地轻轻拍打着王建军的脸颊。

“小子,听说你是当兵回来的?”

“很能打,是吧?”

“来,别客气,今天叔叔们心情好,陪你好好练练手?”

周围的混混们发出一阵污秽的哄笑,手中的钢管相互敲击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刺耳声响,象是一群即将享用猎物的鬣狗,在举行餐前的仪式。

几十米外,派出所的大门紧闭。

门内,那个打游戏的民警,正通过窗户的缝隙,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冷笑着看着这一切。

然而预想中的愤怒、恐惧,甚至一丝一毫的慌乱,都没有出现在王建军的脸上。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根正在拍打自己脸颊的钢管。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张写满了罪恶与嚣张的脸,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愣住的问题。

“谁让你来的?”

过江龙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横行街县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在这种情况下,不求饶、不害怕,反而开口问问题的硬骨头。

“呵,有点意思。”他狞笑着收回钢管,用手指着王建军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警告道:

“小子,给你句忠告。这街县的水,深着呢!有些事,不是你一个臭当兵的能管的!”

“今天看你还算条汉子,给你留条活路。马上滚出街县,别再多管闲事!”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阴狠。

“否则,下次躺在icu里的就不止你那个侄子了,而是你全家!”

说完,他嚣张地一挥手,仿佛完成了一场无足轻重的示威。

“我们走!”

一群人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只留下满地的烟头和一股让人作呕的嚣张跋扈的气焰。

自始至终,几十米外的派出所里没有一个人出来。

阳光下,王建军独自站在原地,象一尊沉默的雕塑。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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