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王小仙:“老子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罢你”
宋玉一出来,不管是河北本地的还是谢景温等和他从东京来的,一时都有些懵,一听说这么个人物居然来河北已经一个多月了,更是都心惊不已。
一丁点的风声都没有啊!
来河北都一个月了,那他从江宁出发,岂不是至少也得有两三个月了?
岂不是地震刚一结束不久,他就跑河北来了么?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就见那宋玉道:“诸位,在下宋玉,七月地震,数十万灾民分批逃难,八月份左右开始聚集京师,在下也是八月就已经带人从江宁出发了。”
“我在东京也待了一个多月,稍微筹备了一下江宁纺织公司要在东京开设的分厂,初一敲定,在下便带着人来河北了,您诸位最近这段时间所看到的所有的南方商人,大多数都是跟着我一块来的。”
“有些是江南的,有些是两浙的,还有些是两淮的,有些是公司的股东,有些也不是,诸位,咱们河北人欺生,欺得可是真挺厉害的,您说我们这些人怎么说也都是带着真金白银过来赈济灾民的,怎么就那么难了,杭州来的孙掌柜,那可是差点被人给打死啊。”
闻言,这一众的官员豪右面色也是愈发的难看起来了,李肃之则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双手抱着膀子,看向他的目光愈发的不善起来。
“您八月就走了,那时候王使君应该还不是使君吧。”
宋玉:“您说的是,本来这事情,跟王官人关系不大,我也是没想到啊,巧了,真就是巧了。
说着,这宋玉还和他们解释道:“江宁纺织公司有钱,但是扩张的太快,已经有些缺少原料了,决定在东京开设分厂之后,这熟练的木匠,也一样是缺的厉害。”
“听闻河北地震,咱们这些人就知道,真正杀人厉害的不是地震,而应该是地震之后的水,便想着带大伙儿来看看有没有机会,买下一些田来种麻。
李知府,您说瀛洲百姓在地震之后都在传谣言说马上就有大水要来,您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其压了下来,还以此来指责王官人。”
“小人斗胆,问您一句,这水来之语,真的是谣言么?这水在地震之后,到底是来了还是没来呢?我听说老百姓要去高处躲避,是您强行拦住了百姓不许躲避,也不许抢收粮食,甚至是对百姓行军法,敢传播谣言动摇军心者杀,这是何道理呢?”
王小仙皱眉道:“李知府,当真杀人了么?行的还是军法?敢问李知府,此事可曾上报刑部?”
李肃之脸色难看,却依然一副高傲的模样,道:“本官行的是军法,辽军在外,挑畔不断,谁知道这些散布谣言之人中,哪些会是辽国的探子?”
“边地自然有边地的规矩,王使君,你是不晓军事的一介书生,哪里知道咱们军中的残酷,这里是前线,我不但是知府更是本路安抚使,若是连杀个人都需要刑部核准,官家勾决,如何治得了军呢?”
王小仙:“咱们大宋通过拒马河、滤沱河、唐河等河流串联,又通过人工挖掘,围绕着白洋淀和百济淀,修的一大圈好大的工程,唤作塘泺,连绵九百馀里,又称水上长城,既可抗辽,又可灌田。
这九百里水渠中许多都是人工挖遭,这么大规模的地震,又赶上今年大雨,就连我都知道它不可能不塌,宋掌柜远在江南都知道河北必有大规模的水淹田,带着商人来买田来了,怎么,河北这边的百姓宣扬水来就是传播谣言,就要行军法杀人么?
这难道不是稍有见识,就能够看得出来的事情么?李知府为何要杀人阻谣?!若是百姓能够有所防备,或许损失就不会这么大了呢?”
李肃之闻言,叹息了一声,面上也露出了一抹悲苦的神色,却道:“我也不想如此,可是我也只能非如此不可,只因我虽是这瀛洲知府,担负州府百姓性命,却也更是高阳路经略使,担负着高阳关的安危,守护着咱们大宋的门户啊。”
“九百里塘泺,许多还是咱们人工挖掘出来的,我也知道这么大规模的地震下不可能不漏水,可也不可能全漏水吧?谁知道它会在哪处漏,哪一处不漏呢?”
“若是任凭谣言四起,百姓就会抢收稻子,当时是七月,正是稻子生长最快的时候,这些稻子,都是军粮啊,况且这些人要是为了躲水逃了,万一辽人打来,我要如何征用民夫呢?”
“使君你或许是个好人,但是在你眼里,东京招募我河北的流民,是在给他们活路,可是他们在东京有了活路,我所能征召的民夫就会变少,户籍就会被打乱,辽国不打过来也就罢了,可是这种事,能赌么?万一辽人来了呢?本经略以杀止谣,是为了整军备战,何错之有?”
王小仙闻言被气的都乐了一下,却也没急着发作,而是看向了宋玉,示意他继续。
宋玉继续道:“九百里塘泺多处漏水,且多都是人工挖凿的水渠部分,这水啊,规模倒是不大,也不急,不会直接淹死人,大部分被淹的田,水都到不了膝盖,这边都是稻田,因此也都能保得住。
但是海水倒灌,盐卤就进了田了,再加之地震那田里的土地啊,本来就是翻着的,说白了就是特别的伤土,上好的一等良田,被这样的水泡上一两个月,可能就要变成二等田,三等田了。”
“换言之,这个水泡田,越是快的疏导,土壤肥力流失的就越小,反之了,被这水泡的时间越长,这水就越差,我们还想呢,这要是咱们河北当地的官吏,富户,都能组织组织,修筑堤坝,把水都给排干净了,损失其实就不会太大,可是结果呢,基本没人去修。”
王小仙看向李肃之。
李肃之:“高阳关也有残破,我需要征发民,修高阳关,还有漕运,官路,都需要修,九百里塘泺种破损之后有些地方已经可以行马了,我需要布置鹿角。”
“王使君不必这般瞪我,本将此事,问心无愧,你便是告到官家面前,我也不怕,区区几十万亩良田,与我大宋国祚安危相比,也就不算什么了。”
王小仙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依旧示意宋玉继续。
宋玉:“这个水从瀛洲、沧州这边流,一直能流到大名府,整个大名府以北,都有被水泡了的地方,而且咱们瀛洲、沧州这边原本是种水稻的,可是河北和江南不同,这边的旱季长,要想种水稻,就必须要有水利调解,也就是要在旱季的时候开闸放水。”
“现在塘泺已经毁了,阻辽的功能倒是还能大半保留,但是这蓄水,放水,调水的功能却是肯定没了,再加之这田一直被水泡着,也没人清,基本上就都废了。”
“巧了,我们江宁纺织这边啊,主要缺的是麻,麻这东西不挑地,真用那良田好地去种麻,那反而就浪费了,因此我们这些人从南方过来,就是来买这些被水淹过的盐硷地的。”
李肃之一声冷哼:“这就是你们所说的赈灾?你们这些南方人分明是来捡便宜的。”
宋玉也不惧怕,笑着道:“商业,本身就是慈善,甚至有的时候会比朝廷赈灾更有效率,这些,都是当年在江宁的时候王官人教给草民的。”
“百姓被毁了田,水稻以后是肯定不能种了,你让他们自己改种桑麻,他们也不会,就算会,他们收上麻料之后也没有一个合适的渠道,只能被本地的富户豪右打压价格,稻子,麦子,都是能吃的,麻不能啊,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我们出钱,也可以出粮,买下了他们的地,而且价格公道,他们拿着卖地的钱粮,愿意离开的可以当做盘缠进京去谋求生路,不愿意离开的,也可以给公司做佃农种麻,河北之地盛产好木匠,也是我们需要的,会木匠活儿的可以安排工作,不会的如果年轻也可以学,这对灾民不是好事么?”
“李知府,您也不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本地的富户豪右也在贱买良田,如今大宋缺麻,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说白了,改稻为麻,谁都有利益,那些个富户豪右明明有能力组织排水修渠,也不去修,都是故意淹田,而后强买兼并。”
“官人,咱们从江南过来买田,都是钱货两讫,给出的价格也都是公道的很的,卖完了田,他愿意做佃农,我们就给工钱,按您的说法,厂家直购,咱们也不亏待他们,说百了咱们这些江南人来了河北就是想要压榨他们,想要役使贫民,咱也没那个条件。
“可这本地的豪右就不一样了,价格给了不到咱的一半,而且强逼着那些原本的田户,佃户不许走,非得归他们统一调遣,卖田还不行,还得卖人契,还得给他们当佃户,给出的条件啊,嘿,别提了。”
“那这河北的百姓,当然愿意卖田给咱们了啊,这河北这块的豪右就强买强卖,还对咱们又是打,又是骂,还要威胁恐吓,明明是我们买来的地,人家上下嘴唇一碰,就不能算了。”
“官人请看,这些,便是咱们这些人这一个多月以来大规模购买下来的田亩和人契,我跟您保证,没有一亩是贱买的,然而我们想要组织人手去排水修渠,这些本地的豪右都不同意,还逼着咱们赔钱把由转给他们,官人,您可得给咱们做主啊。
“李知府,这里面有许多您这个知府,还有下边那些知县勾结豪右,迫害咱们这些商人,迫害江宁纺织公司,仗着手里有兵,强抢咱们太皇太后入股的产业,我说句上纲上线的话,说您这是仗着手里有兵,帮着豪强抢夺皇庄的土地啊!”
王小仙:“李知府,这上面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么,您可能不了解,宋掌柜以前是江宁府的押司出身,他既然给我看了这个,我相信人证物证一定都是俱在的,您还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李肃之:“解释?我解释什么?我确实是帮本地的豪强抢他们的土地了,怎么了?我动兵了,怎么了?本地的豪强,有守土之责,大多也都有朝廷的官身,辽军打过来了,他们能组织庄户佃户至少给我做个辅兵,这些江南人行么?”
“这儿是瀛洲,咱们什么事儿,不能真的全看商业逻辑,谁给的钱多地就卖谁吧,还是刚才那个道理,他们买了地,把流民带走学木匠活儿去了,或是让人直接就去东京做工去了,本地的豪族怎么办,佃户们跑了怎么办,辽国人打过来了怎么办。”
“今年是什么情况啊,我刚才不是跟您已经说过了么,内忧外患啊,内有人在造反,外有辽贼一直挑摩擦,我强行把失地农民充入本地豪强家中做个佃户,是为了军国大政,我问心无愧啊。”
王小仙闻言哈哈大笑:“好好好,李肃之啊李肃之,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有恃无恐啊,是不是不管你干了什么缺德事,只要你一口咬定是为了抗辽,天大的罪过全都推到辽国人身上,你就理直气壮了?无外乎是现在局势紧张么,便是唐公没兵,不,便是官家亲自来了,也总不好在这个时候临阵换将,更不敢得罪这些本地豪右了。”
“我猜猜啊,莫州的两属户,可以来流窜到咱们瀛洲截杀我这个钦差,你身为经略使却只能听之任之,也是兵力有限,为了防备辽国了?”
李肃之:“不错!正是如此。”
王小仙:“那这本地豪右欺负人,强买强卖良田,甚至是逼人为奴,我也不能杀,甚至是不能管了?否则他们干脆拥兵造反,勾结辽军,或是方一辽人来了他们不配合你了,也容易吃败仗了?”
李肃之:“不错,正是为了抗辽大业,我也只能,苦一苦这瀛洲百姓了啊,骂名,只能由我来担了,使君,本地豪强,也没那么坏,至少没有人饿死,没有易子而食啊。”
王小仙:“抗辽,抗辽,抗辽,李肃之,你还能有点别的借口了么?这就是所谓的名臣么?你也配?是不是只要辽人不打进来,河北不真的易子而食,在你眼里你这个封疆大吏当的就一点毛病都没有,是不是只要高阳关不破,你还觉得你无过,有功了呢?”
李肃之:“使君以为,难道抗辽,不是我大宋最紧要的事情么?难道我这不是为了我大宋的江山社稷么?你这乳臭未干的小辈,知道什么是相忍为国么?知道我的心又有多痛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让辽人退兵啊!”
王小仙:“好!李肃之,明日,你派人送我出关,我他妈亲自去一趟幽州去见他们的南京留守萧惟信让他退兵,你他妈的,老子要是死了,瀛洲以后你说了算,老子要是还回得来,我他妈第一件事就是罢你的职!”
说罢又转头对谢景温道:“照顾好唐公,这次去幽州,我要是还能活着回来,就顺便带点鹿茸。”
谢景温都懵了,李肃之也懵了,揉了揉耳朵,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你要干嘛去?见谁?”
“去幽州见萧惟信啊,怎么了?我去跟他谈谈,马勒戈壁的他明明也不敢打,成天弄个几千兵在这晃晃悠悠的干他鸟的什么玩意呢这是,眈误老子救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