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当年,我他妈就是个刚穿上警服的小队员。”李建国狠狠吸了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眼中的怒火,“这个案子,是上面直接派人下来定性的,我们队里连话都插不上。”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
“陈凡,你知道吗?当年出现场,我偷偷去看过。那根本不是什么塌方!七个人,埋得整整齐齐,象是象是摆好的祭品。”
“但我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那个工地,是赵天明的。”
陈凡“啪”地一声合上卷宗,声音很轻。
“李队,如果我说,我能让这个案子重见天日,你信吗?”
李建国夹着烟的手僵在半空,他死死盯着陈凡,象是在看一个疯子。
“小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翻案?这案子背后牵着多少人,你想过没有?”
“想过。”陈凡站起身,“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有些债,也总得有人来还。”
李建国看着他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脸,沉默了许久,仿佛做了一个天大的决定,他猛地将烟头摁进烟灰缸。
“行!老子陪你疯一把!你需要什么,说!”
“我需要当年所有的原始证据,现场照片,尸检报告,还有”陈凡看着他,“所有被封存的,没写进这份‘满分作文’里的东西。”
李建国深吸一口气,走到墙边的铁皮柜前,蹲下身,从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摸出一个用牛皮纸袋密封得严严实实的文档。
上面的封条已经微微泛黄。
“这是我当年偷偷复印的。”他将文档袋塞进陈凡怀里,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这玩意儿能让你翻案,也能让你翻车。小心点,别让人发现是从我这出去的。”
陈凡握紧了文档袋,点了点头。
“谢了,李队。”
走出刑警队,坐进车里,陈凡立刻撕开了文档袋。
里面是一叠照片,还有几份手写的勘验记录。
照片的画质粗糙,却记录着最原始的恐怖。
塌方的土坑,被挖出来的森森白骨,还有一张一张被泥土包裹了一半的儿童凉鞋。
陈凡的目光定格在那只小小的凉鞋上,许久没有动。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刀疤发来的消息。
手机屏幕亮起,是刀疤发来的消息。
“老板,查到了!六家人的地址,都发您手机上了!”
陈凡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六个陌生的地址,指尖却下意识地滑向了另一张图片。
那是李建国给的案卷复印件里的照片,一只被泥土包裹了一半的儿童凉鞋。
他发动汽车,引擎的低吼象是压抑的怒火。他没有回复刀疤,而是直接拨通了电话。
“通知下去,让兄弟们都精神点。”
电话那头的刀疤一愣:“老板,有大活儿?”
“算不上大。”陈凡看着前方,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就是去请几位叔叔阿姨,出来看一场迟到了三年的烟花。”
“明白!”
云城,老城区。
筒子楼象是一个个被遗忘的灰色火柴盒,楼道里阴暗潮湿,墙壁上贴满了“办证”、“通下水道”的牛皮癣小gg,层层叠叠,象是某种丑陋的皮肤病。
陈凡停在302的门口,抬手按响了门铃。
刺耳的铃声响了很久,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从门后探出头,头发花白,眼神浑浊,满是警剔。
“你找谁?”
“找你。”陈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我叫陈凡。”
男人眉头紧锁,一脸的莫明其妙:“我不认识你。”
“你儿子,张伟。”陈凡开口,每一个字都砸在男人心上,“三年前,死在东郊工地。”
男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眼里的警剔瞬间化为惊恐,象是见了鬼,猛地就要把门关上!
“砰!”
一只手掌,稳稳地抵住了门板。
“我不是来找麻烦的。”陈凡的声音很平,“我是来收债的。”
“收债?”男人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怒道,“你找错人了!我们家不欠任何人的钱!”
“你没欠。”陈凡推开门,自顾自地走了进去,目光扫过这间陈设简单甚至有些破败的屋子,“是赵天明欠你们的。”
男人僵在原地,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象是被钉在了地上。
“赵赵天明”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那是什么禁忌的咒语。
陈凡没理会他,径直走到墙边。墙上挂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笑容璨烂,眼睛里有光。
“公道?”男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带着一股浓重的苦涩和自嘲,“呵呵公道?三年了,人都烧成灰了,还有什么公公道道的?”
陈凡转过身,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赵天明,进去了。”
“你说什”
男人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死死地瞪着陈凡,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焦点。
“我说,”陈凡重复道,“那个害死你儿子的畜生,进去了。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男人晃了一下,象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跟跄着扶住了身旁的桌子。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象是破旧的风箱。
下一秒,他那双干涸了三年的眼睛,毫无征兆地涌出两行浑浊的泪。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地咬着牙,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斗着,压抑了千百个日夜的恨与痛,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陈凡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没有安慰,也没有催促。
过了许久,男人才缓缓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除了悲痛,更多的是一种野兽般的恨意。
“我需要你站出来,把当年的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陈凡开口。
“有用吗?”男人沙哑地问,“他们他们当年”
“我不管他们当年怎么样。”陈凡打断了他,“我只问你,想不想亲眼看着那些人,一个个跪在你儿子坟前磕头赔罪?”
男人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他猛地抬头,看向墙上儿子的遗照,那个年轻人依旧笑得那么璨烂。
“想!”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象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做梦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