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大明第一抽象孙元化
孙元化,字初阳,号火东,南直隶苏州府嘉定县江东人。
十九岁从徐光启为师,学习西方数学和火炮知识,万历四十年中举,之后再无存进。
不同于那些大才子,他们是不屑于考进士,而孙元化,是真没那个本事考进士。
没办法,科举路断,他只能回家另谋出路,干起了翻译西洋书籍的工作,也算是发挥专业特长了。
在老师徐光启的影响下,孙元化对天主教产生了极大的认同感。
他坚信这天主教能“补益王化,左右儒术,就正佛法”。
于是在天启元年,孙元化在北京正式受洗入教,成为了一名天主教徒。
如果故事到这里结束,孙元化顶多也就是个热衷西学、科举失意的地方举人罢了。
可历史的吊诡之处就在于,总有些看似不起眼的人物,能在关键时刻,被推上一个他根本无法胜任的位置,然后搞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
天启二年,广宁失陷,辽东战局急转直下,整个京师都感受到了来自关外的巨大压力。
值此危难之际,孙元化觉得展现自己才华的机会来了。
他立刻向朝廷条呈《备京》、《边防》二策,大谈特谈如何利用西法火器守卫京师、巩固边防。
尤其是在奏疏中,他极力鼓吹自己潜心研究的“台之法”,并且放出豪言,号称:
“置于层台之上,可杀敌于十里之外”
十里是什么概念呢?
换算过来就是五千米,而当时威力最大的红夷大炮,有效射程也不过两千多米。
反正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炮,能杀敌于十里之外。
或许是被唬住了,又或许是念在孙元化一片拳拳报国之心,朝廷最终还是将他调往了辽东,准备让他一展所长。
然而,是骤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
当时的蓟辽经略是帝师孙承宗,这位可是真正知兵的大家。
孙承宗看了孙元化的奏疏,立马就看穿了这小子眼高手低、只会打嘴炮的本质。
孙承宗自然不可能把军国大事交到这种人手里。
但毕竟是朝廷派来的人,他也不好直接将其斥退,便授予孙元化一个经略衙门赞画军需的职位。
这个职位,说白了就是个幕僚性质的闲差。
孙承宗让他跟着军队到处看看,了解了解辽东前线的实际情况,写一份关于辽东火器装备和使用的考察报告。
这本来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任务。
辽东前线的各种火器都摆在那里,找几个老兵问问,再翻翻相关的兵书,仔细研究一下,总能写出点东西来。
但孙元化偏不,他就是要在同僚面前露个大脸。
他在奏疏中如此写道:
虎蹲炮稍大矣,而长不称之,故亦远不能到,且管外宽内窄,则弹出无力。”
“验其弹,则大小不齐。大弹之轻,尚减径二分有馀,况小者乎?”
这话总结起来,就是批评虎蹲炮设计不合理。
炮管短、射不远,而且炮弹和炮管之间的缝隙太大,导致气密性极差,发射无力。
孙元化这番“高论”,还经常被某些洋奴们拿出来当证据,用来论证明朝的火炮技术落后。
然而,但凡是稍微了解一些明代火器知识,或者亲自用过虎蹲炮的人都知道,孙元化这段话简直是错得离谱。
虎蹲炮为什么炮弹和炮管间隙大?
因为它打的是子母弹,也就是一颗大的主炮弹,配合着散子。
那留下的二分间隙,正好是用来填充这些散子的。
至于气密性,则是通过垫在后面的木马子和沙土提供的。
(木马子是药膛内部,用木头制成的挡片,能够在药膛装填火药完毕之后将其筑实,具有紧塞与闭气的作用,以此增加火药爆炸时的威力。)
这些内容,都是戚继光白纸黑字,写在《纪效新书·习法篇》里的。
而孙元化为什么会这么写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压根就没去实地考察过。
他既没看过士卒们实际操作虎蹲炮,也没读过戚继光的兵书。
他所有的火炮知识,都来自于他翻译的那些西洋书籍和他自己的想象。
孙元化就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嘴炮党。
也不知道孙承宗看到这份“考察报告”时,脸上的表情到底该有多么精彩。
总之,从那以后,孙承宗就基本没再用过孙元化这个人,只是给了他一个兵部司务的闲职。
职责是“相度北山南海,设奇兵于高深之间”。
意思就是:
你小子别掺和具体事务了,就在旁边好好看、好好学,啥时候真弄明白了,再出来说话。
而负责修城防、布置火器的工作,孙承宗都交给了经验丰富的总兵李秉诚。
并且孙承宗还不放心,又特意调来了工部职方司主事沉和顺天府通判杜应芳。
让他们带着孙元化,一起负责火器的战备工作,意图让他能在实践中学习。
按理说,这两位都是能人,孙元化总该能学到点真本事了吧?
可孙元化“不负众望”,又在同僚面前露了个大脸,
天启三年,孙元化亲自负责督造的一批火炮终于完成,准备交付军队使用。
按照惯例,需要进行试射验收结果,在众目之下,连续试放了三门,就当场炸了三门。
巨大的爆炸声和飞溅的铁片,差点伤及围观的官员。
搞得大家都不知道,孙元化究竟造的是火炮还是炮仗。
光天化日之下,孙元化给全体同僚们拉了泡大的,自然是没脸在辽东再待下去了。
于是,他只能向孙承宗请辞,
孙承宗得知此事,还特意安慰孙元化:
“君非冒者,但大器晚成耳。”
然而,这段极不光彩的经历,在后来孙元化的个人传记《孙中丞》中,却被其后人巧妙地“修饰”了一番,变成了:
“天启三年阁部(孙承宗)受命专征,布置宁远,公谋议浸与不合,复求去。”
好一个颠倒黑白,硬生生把自己的责任,说成了与孙承宗“理念不合”,而后主动辞职,
这种说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扯淡。
你一个小小的兵部司务,哪来的资格跟蓟辽经略的帝师“理念不合”?
你配吗?
本以为孙元化的仕途,到此就该彻底画上句号了。
回家老老实实的翻译西洋书去,别再出来祸害国家,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但命运似乎总是充满了荒诞和讽刺。
它又给了孙元化一次重返舞台的机会,然后让他拉了一泡更大的。
为了改良火器,朝廷决定雇佣葡萄牙人于是,精通西学、还会几句夷语的孙元化,又被想了起来。
就这样,孙元化被重新召回了兵部。
并且在天启四年,摇身一变,当上了兵部职方清吏司的主事。
从一个赋闲在家的举人,一跃成为了掌管全国兵马钱粮、地图关隘的正六品兵部要员!
宁远之战后,袁崇焕声名鹊起,孙承宗赋闲在家。
孙元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又碘着脸凑到了袁崇焕身边,再次回到了宁远。
这一次,他终于如愿以偿,负责主持他心心念念的“台”和“火”的建造工作了!
这个“台”,自然就是孙元化从西洋书本上看来,并且向朝廷大力鼓吹的西式棱堡炮台。
可问题是,孙元化所谓的“学贯中西”,充其量也就是个二把刀的翻译。
他懂个屁的棱堡设计和火炮制造。
结果就是,他督造的所谓“西洋火”,一门造价竟然要千百金。
(此器用一以当千,其费亦一以当十每一门尚费千百金)
而他督造的西洋炮台,更是连火力死角都修出来了。
后金兵攻过来的时候,发现城墙上有火力死角,结果直接就开始凿墙破城。
最后是通判金启棕释放万人敌,才止住了后金的攻势。
(城上炮迭发::然止小炮也,不能远及故门角两台之间,贼遂凿城。)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明朝军事技术专家”、“西法火炮权威”孙元化的前半生。
然而,他前半生的“拉跨”,和他后半生的“丰功伟绩”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孙元化的后半生,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搞出了登州(吴桥)兵变。
不仅葬送了一支精锐火炮部队,而且还把红夷大炮的铸造技术和熟练工匠,都送给了后金。
崇祯四年七月,大凌河之战爆发,祖大寿被后金重重围困。
此时的孙元化,已经升任了登莱巡抚,
他手握重兵,负责从海上调兵,支持大凌河。
结果等到大凌河之战都打完了,城内弹尽粮绝,祖大寿无奈降清,
孙元化派出去的支持部队还没上岸,还在海里漂着呢。
其中的事情比较复杂,总之就是孙元化一意孤行,裁撤了东江镇。
他接收了大量辽人,结果却不信任这些辽将,只重用自己带来的亲信。
于是,辽兵与山东兵之间矛盾重重、互相倾轧,内订不断,最后引发了吴桥兵变。
登州兵变的导火索,看起来似乎是因为孔友德的手下偷了一只鸡。
但这背后真正的原因,却完完全全是孙元化自己搞出来的。
当时,那些被他接收过来的辽兵军纪极差,在登莱一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尤其喜欢抢夺民女,劫掠民财。
山东地方官员多次上书弹劾告状,可孙元化却对这些辽兵,一味地包庇纵容。
这就导致了本地百姓对辽兵恨之入骨,见到他们就关门闭户,罢市不售,生怕惹祸上身。
而孔友德的士兵因为买不到吃的,只能去偷王象春家的鸡,结果被抓了个现行。
苦主找上门来,孔友德只能按照军法,将这个偷鸡的土兵穿箭游营。
结果,这帮本就桀骜不驯的辽兵,非但没有警醒,反而心生怨念。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关键人物出场了一一李九成。
这家伙也是辽将出身,负责替孙元化采买战马。
孙元化大概是真的“信任”他,把大笔的买马银交到他手上,居然连个监军、管帐的人都不派结果李九成拿着这笔巨款,不好好买马,反而却输了个精光。
银子没了,马也没买到,他哪里还敢去宁远?
眼看着辽兵因为偷鸡事件人心浮动,李九成干脆心一横,直接绑了孔友德,宣布起兵造反。
叛军一路在山东境内烧杀抢掠,攻城略地,造成了巨大破坏。
而孙元化手握重兵,不见慌乱,派出魔下将领,轻易就将叛军击溃。
李九成假意投降,希望招抚,孙元化同意了。
他甚至还得意洋洋,提前开起了半场香槟!
孙元化写信给山东巡抚馀大成:
“抚局已成,我兵不得往东一步,以至坏事。”
等到李九成率叛军兵临城下,并开始攻城后,孙元化才如梦初醒!
他再次组织人手反击,靠着城防和火炮优势,轻易打退了叛军。
叛军故技重施,再次派人前来诈降。
声泪俱下,赌咒发誓,表示这次绝对是真心归顺。
孙元化是个不长记性的,他再次相信了叛军。
于是登州城门大开,允许叛军入城“归顺”。
结果可想而知。
叛军入城之后,立刻发难,里应外合。
于是,登州城这座经营多年的坚固堡垒,倾刻之间,就被叛军攻占。
城破之时,登州城内还有:
“旧兵六千人,援兵一千人,马三千匹,饷银十万两,红夷大炮二十馀位,西洋炮三百位”!
这一切,全都原封不动地落入了叛军之手。
这些叛军后来大部分都投降了后金,这些技术和装备,也就等于直接送给了皇太极进城之后,压抑已久的辽兵开始了疯狂的报复和屠戮,整个登州城陷入了一片火海和血泊之中。
最具讽刺意味的是,先前被孙元化百般猜忌、排挤的辽将黄龙、沉世魁等人。
在城破之后,拒不跟从叛军,辗转奋战,后来在与后金的作战中,先后英勇不屈,壮烈殉国!
而我们的孙大人,在城破之后,试图自杀殉国。
结果连自杀都失败了,结果被叛军俘虏。
消息传回京师,朝野哗然。
所有人都被孙元化的抽象操作给惊呆了。
任谁也不敢相信,堂堂登莱巡抚,手握重兵坚城,竟然两日之内就被破城俘虏。
用“蠢猪”来形容孙元化,似乎都有些侮辱猪了。
后来,叛军大概也觉得留着孙元化没什么用,就把他给放了。
孙元化被后来被找到,押解回京问罪。
可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孙元化的儿子还在四处奔走,到处喊冤叫屈。
在一片喊杀声中,孙元化被押赴刑场处死,结束了他“抽象”的一生。
纵观孙元化的一生,确有几分学习西学的热情和报国之心,但其眼高手低、志大才疏。
因为孙元化的一系列令人室息操作,整个山东被叛军霍霍得不成样子,关键的火炮技术也归了后金。
无能之人,骤然登于高位,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百姓,害了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