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乱葬岗出来,崔九阳例行掐算了一次白素素所在的位置。
但仍然被辫子军庞大的气运阻拦,天机感应未能窥得分毫。
不过他并不担心。
只要显示白素素还活着就好,他自然有办法将她找出来。
崔九阳甩袖收势,重新掐诀。
这一次,他开始掐算京城之中哪里还有修为不错的蛇妖,或者天生血脉不凡的灵蛇。
辫子军抓蛇妖,并不只抓白素素一个。
在此之前,他们也抓过很多,所以才引出白素素的师傅,派白素素来京城与李宗庆接头。
同样的道理,他们不可能抓到白素素就停止抓捕的步伐。
所以,他只需监视城中蛇妖即可。
早晚辫子军会对那些蛇妖下手,到时候只要跟踪辫子军,就能找到他们关押蛇妖的地方。
果不其然,在没有辫子军这种天机遮掩的情况下,推算个把蛇妖,对他而言完全没问题。
天机指引崔九阳来到城东一条老街。
此处作为居民区已有几百年,各种小院、胡同相互交错,杂乱无章,走进去宛如迷宫,稍不留意便会迷失方向。
顺着心中那股微弱却清淅的感应,崔九阳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一处小庙前。
这小庙十分低矮,青砖灰瓦,墙皮有些剥落,显露出几分岁月的斑驳。
庙门上方悬挂看一块有些陈旧的“福德祠”匾额,字迹尚可辨认。
庙内供奉着土地公和土地婆的神象,神象面容慈祥,笑容亲切和蔼,仿佛能抚平人心头的烦躁。
此庙香火不算旺盛,庙前供桌香炉里积赞的香灰不多,只有寥寥数缕新香插在其中,青烟,更添了几分清幽。
庙前有棵大槐树,约莫合抱粗细,枝繁叶茂,曲的枝干显示出它也是棵饱经风霜的老树了。
崔九阳并未露出丝毫奇怪神色,只是目光平淡地扫了一眼这小小土地庙,便径直向前走去。
他的步伐从容,仿佛对这里没什么兴趣,只是随意路过,要去找胡同更深处的住家一般。
不过,就刚才看的一眼,崔九阳心中便已确定,土地庙中的土地公就是自己查找的目标。
一只蛇妖竟在这小庙中冒充土地公,倒也真是别出心裁,着实有趣。
突破三极之后,他与天地之间的沟通变得更加明晰准确,甚至无需刻意触发体内灵力,便能隐约进行天机感应。
无论是灵力总量还是恢复速度,都比之前二极巅峰时,强出两倍有馀。
怪不得当初从村子里出来前,太爷爷告诉他,迈入三极之后便可行走天下、降妖除魔。
原来是这个意思。
迈入三极之后,寻常妖魔已完全不是崔九阳的对手。
那种成名魔怪、绝世大妖,通常都躲在深山老林里潜心修炼,极少在世间行走。
所以,三极修为,已然足够他游历四方了。
他从村里出来不过半年多就已达到三极。
这般修炼速度,与太爷爷当年相比,也没慢上多少。
想到此处,崔九阳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心中也是颇为得意,能与天下无双的太爷相比一下,难道我是天才?
崔九阳继续在如蛛网般密集交错的胡同中前行查找,想要跟之前一样,找到一处空置宅院用来落脚。
只是这穷胡同里实在住的满满当当,走出好远,他才寻到一处无人居住的老宅。
这宅子虽距离土地庙稍远,但附近确实没有其他闲置房屋,他便只好在此住下。
幸亏之前在乱葬岗修炼时突破到了三极,不然以他原来的感应距离,根本无法清淅监视土地庙那边的动静。
如今,他展开感应范围,足以将土地庙笼罩在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崔九阳独自站在脏兮兮的废旧宅院中。
这宅子荒废已久,连件象样的废旧家具都没留下。
更令人作呕的是,房屋角落里还被人拉了几坨干屎,散发着淡淡的异味。
崔九阳眉头微,轻轻挥了挥袖子。
雾时间,屋内卷起一阵无形狂风,将所有灰尘、杂物连同那几坨秽物,都卷得干干净净,从门窗缝隙中飞了出去。
然后,他又从袖中抛出几个黄色符纸团。
符纸团落地,金光一闪,化作几个二尺多高的小纸人,它们手脚麻利、干活勤快,里里外外地收拾起来。
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将小院子打扫得一尘不染,房屋里面也擦拭得干干净净。
只是这房屋长期无人居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墙角和墙根处都泅出了大片黄硷印子,十分显眼。
于是,其中一个纸人便机灵地找了些散落的烂木头、枯树枝,在宅子中央升起一团火跳动的火焰驱散着潮气,也带来了一丝暖意。
其馀纸人收拾完毕后,这些勤快的仆从便完成了使命,一个个排着队,乖巧地跳入房间的火堆中,化作点点火星,将最后的力量献给了驱除潮湿的火焰。
此时,崔九阳正坐在院中。
他在院角找了块相对平整的石头搬过来坐下。
看这石头的颜色大小和放置的位置,十有八九是以前宅院主人用来压咸菜缸的老石头。
也不知用了多少年,石头上面腌进去的酱油色,历经风吹雨打都还未完全褪去,透着一股沧桑的生活气息。
不过好在这么多年过去,这石头就在院子中风吹雨淋,已经没有了咸菜的异味,这才勉强能坐。
此番场景,他心中自然而然地想起了白素素。
之前也是在一个这样一个无人居住的小院,白素素忙里忙外,将其收拾得井井有条,颇有温馨之感。
虽然这些符纸小人也能高效地完成这些工作,但法术之物,终究缺少了那一抹人情的温度和味道。
此刻,他自已却只能坐在一块冰冷的压咸菜石头上。
这份孤寂与凄凉之意,实在难以言说。
不过,他本来也不是来享受生活的。
定了定神,崔九阳坐在小院中,缓缓放出神识感应。
一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吐纳修炼上,稳固着刚突破不久的三极境界,另一半则如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笼罩着土地庙的方向,不敢有丝毫松懈。
几日下来,崔九阳每日都会掐算白素素的吉凶。
卦象一直未曾变动,证明白素素始终处于被囚禁的状态,暂时安全,辫子军那边也没有其他异动。
于是,他便安心在此修炼,同时耐心等待辫子军中的人前来抓捕那土地庙中的蛇妖。
这几日里,崔九阳也将那蛇妖的行径看在眼里。
他发现,土地庙虽香火不旺,但每天都有附近的居民前往拜神。
有些是求家里人生病快好,有些是希望出门做生意平安顺遂大多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本也正常,毕竟这只是个小小的土地庙,周边住的都是些普通人家,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求神呢?
而让崔九阳觉得愈发有趣的是,那冒充土地公的蛇妖,在接受了香火之后,竟真的会想办法去帮助那些拜神之人。
就说前几日那位祈祷家人生病快快康复的大。
那大婶前脚烧了香转头离开,那土黄色蛇妖便即刻化作一缕黄烟,悄无声息地跟在其身后,回了家。
崔九阳便也不动声色地动身,远远地跟着,始终不让蛇妖离开自己的感应范围。
一路上蛇妖寸步不离跟着那大,等到了大婶家门外,蛇妖更是悄然潜入了宅子。
崔九阳不好再跟的近一些,便在巷子口寻了个隐蔽处靠墙站定,凝神感应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原来,生病之人是大的丈夫。
这大叔是个干力气活儿的石匠,常年给人盖房子,前几日在外做工时,不小心抬石头伤到了腰,如今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痛苦呻吟。
大婶每日照顾他,不仅买药花钱如流水,家里也断了主要收入来源,眼看就要揭不开锅,这才心急如焚,去土地庙里求告土地公保佑。
这时节,穷苦人家大多如此,干一日便能饱一日,不能丝毫偷懒。
连病也不敢生,一人生病,全家都要吃不饱饭,只见那蛇妖潜入房间后,悄无声息地附在房梁上,然后缓缓现出了原形。
那是一条体型粗短的蛇,头部呈明显的三角形,眼上有一条黑褐色的眉纹,上下缘都镶着白边,身体两侧各有一行圆斑,在脊背上交错排列,土黄中带着褐色。
崔九阳认出这竟是一条短尾!
这可是响当当有名的北方关内毒蛇,号称“咬人七步倒,一口见阎王”,毒性烈得很。
只见这条短尾顺着房梁,缓缓攀爬到床的正上方,然后朝着下面躺在床上的大叔,猛地张开大嘴开始吸气。
大叔此时正在昏睡,而大忙活着收拾家务,没人注意到这房梁上攀了一条大蛇,正在张大嘴对着床。
随着蛇口吸力增加,大叔腰部伤处,隐隐约约冒出一些褐黑色的血雾,那血雾散发着腐臭的气息,正是伤病的根源。
这些血雾如同受到牵引一般,纷纷被短尾吸入口中。
等到血雾不再冒出,大叔原本痛苦的呻吟也渐渐平息下去,面色明显好了许多。
这蛇妖便又化作一股黄烟,悄无声息地从窗户飘了出来。
刚飘出大家,这蛇妖便在外面僻静的街上化作一个黄脸中年汉子。
他一落地化形,脸色便变得极其难看,黄中透绿,撇着嘴干啰,最终他扶着墙不住地吐了起来。
崔九阳在巷子口看得真切,只见他扶着墙,弯着腰,吐出一滩黑褐色的污血,那污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崔九阳看着他呕吐得昏天暗地、涕泪横流的狼狐模样,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背过身去,走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免得被发现。
这蛇妖,还挺有意思。
明明是一条剧毒无比的毒蛇修炼成妖,按理来说,应属残暴阴险、冷血无情一类。
没想到他冒充土地公,竟然还真的履行起了土地公的职责,尽心尽力地帮助凡人,甚至不惜将那大叔腰伤处的病气与污血都吸食出来。
要知道,人之病血,其恶臭异常,哪怕是这蛇类妖怪,也无法忍受,因此才吐了个昏天暗地。
后来还有一次。
那位要出远门的行商,在土地庙祈祷平安后,蛇妖便悄然附了一道微弱的气息在他身上。
这类似于一种独特的标记,向其他妖邪表明,这是被它看中庇护的人。
江湖上的其他妖邪若是感应到这气息,多少会卖个面子,不会轻易加害于他。
崔九阳越看,越觉得这蛇妖有意思,甚至隐隐动了心思。
他想趁此机会,炼制那本一直没来得及做的五猖兵马册,收服这妖怪在身边做个跟班,倒也不错。
但显然现在还不行。
因为他还需要用这蛇妖作为鱼饵,引出辫子军中负责抓捕精怪的人。
不过,他在心中默默记下,绝不能让辫子军轻易害了这蛇妖的性命。
如此良善,还肯真心实意为凡人办事的妖怪,如今已是不多见了。
既然让他碰见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被辫子军残害。
就这样,崔九阳在那宅院中一边每日稳固修为,一边暗中监视着短尾。
每日卦象持续未变,证明白素素依旧被囚禁,而辫子军也暂时没有其他动作。
他便耐着性子,在这京城里的一隅,默默等待着。
终于有一天,天色阴沉得厉害,铅云低垂,仿佛随时都会下一场大雨。
几个明显不是本地住户的汉子,沉默着从另一边进入了这一片胡同,正好经过崔九阳的院子外。
这些汉子个个面色坚毅,眼神锐利,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便知是修为在身,怀中似乎都藏着家伙。
他们步伐沉稳,带着一股杀伐之气,显然是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厮杀汉。
而随着这些汉子身后,还跟着几个奇形怪状的修士。
有身着道袍、背负法剑的老道;有手持念珠、面色沉静的尼姑;有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衣衫槛楼的小乞弓。
还有一个老农打扮的老头儿,背上背着个破旧的背篓,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见人便点头哈腰,看上去十分好说话,毫无威胁。
一直闭目养神、看似平静坐在庭院中的崔九阳,双眼猛地睁开。
“嘿,可算等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