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好半晌,夜风吹拂,带着几分凉意,那团由崔九阳法术催生的白雾才渐渐稀薄、消散。
花园内外,重归寂静,小路上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整座李宅,静悄悄的,鸦雀无声,似乎崔九阳与那个神秘的黑影都已离开了此地。
又过了一会儿,一阵微风拂过,花园里的枫树上,一片殷红的枫叶悠悠飘落。
这片枫叶,看起来平平无奇,与树上其他叶子别无二致。
它在夜风中飘飘摇摇,打着旋儿,许久才缓缓落地。
然而,就在枫叶触及地面的刹那,却如活物般一晃,凭空消失了。
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看道袍的中年道士。
那道士约莫四十上下年纪,下巴上有一颗格外显眼的黑痣,破坏了整体的观感。
他相貌平平,丝毫没有道家人物应有的仙风道骨、飘逸出尘之气。
不过,他手中握着的那柄拂尘,看上去却并非凡品,在清冷的月光下,拂尘的丝绦上闪炼着点点银光,宛如缀满了细碎的星辰。
他神色阴狠的四下张望,搜索着崔九阳可能藏匿的角落,眉头紧锁,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恨恨地骂了一句:“妈的,这孙子跑的比兔子还快!也不知道去抓白蛇的那帮家伙得手没有。”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与其关心别人,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这中年道士猛地转过身来,脸上表情不耐,似乎还要说几句狠话。
崔九阳不知何时竟已出现在他身后,手中正端着一把黑洞洞的手枪,枪口稳稳地对着他。
中年道士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澈起来。
“道友!有话好好说!”他连忙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大家都是同道中人,玩的是法术神通,你怎么还用上火器了?这—这就有点儿不讲道理了吧?”
崔九阳闻言,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并未答话,只是手腕微微一动,枪口顺势下移,然后毫不尤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在这寂静的夜里骤然炸响,传出老远,惊得附近树上的夜鸟扑棱棱乱飞。
只不过,崔九阳毕竟是第一次玩枪,对其后坐力估计不足。
枪响的瞬间,他枪口不由自主地向上抬了一下,导致准头出现了些许偏差。
他刚才枪口下移,瞄准的明明是对方的右腿小腿,打算废其行动力。
这一枪却失了准头,子弹不偏不倚地打中了中年道士的左腿大腿根儿,距离那要害之处,仅差分毫,险些就让这中年道士鸡飞蛋打。
崔九阳面无表情,仿佛他本来就瞄准的是那里,沉声道:“这一枪的声音,传到我落脚的宅院那边。你觉得,你的同伴听到枪声,会来救你吗?”
那中年道士修行多年,吃过修行的苦,可没挨过枪子儿的疼。
子弹在他大腿上炸开一个血肉模糊的血洞,鲜血泪泪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道袍。
他哀豪一声,再也支撑不住,跟跪着倒在地上,抱着受伤的大腿在地上翻滚,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崔九阳问他的话,他此刻痛得头晕脑胀,全然没有听进去。
崔九阳左手一扬,袖中弹出一枚厌胜钱,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印在了这中年道人的眉心之处。
厌胜钱如同无形的锁,将道士体内的灵力死死压制。
“我再说一遍,”崔九阳的声音冰冷,“你的同伴,会来救你吗?”
说着,他缓缓走上两步,将枪口对准了道士那条尚且完好的右腿。
感受到枪口上载来的威胁,中年道土的哀豪声夏然而止,他脸色煞白,连忙摆着手,带着哭腔说道:“别!别开枪!他们不会来救我的!
我们打探出那小白蛇身边有一个修行高人,便特意派我前来,设法吸引你的注意力,拖延时间,好让他们几人趁机去抓那白蛇。
只要白蛇到手,我的死活,他们根本不会关心的!
道友,你杀了我也没用啊!”
他见崔九阳不为所动,眼中闪过一丝求生的渴望,急忙补充道:“倒是不如放我一条生路!
我道号玄生,乃是这城西落霞山上清虚观的观主!
只要道友不杀我,这份大恩大德,玄生没齿难忘,将来若有驱使,必不推辞!”
崔九阳不为所动,只是将枪口缓缓上移,最终稳稳地瞄准了这玄生道人的眉心,冷声道:“好,既然如此,那我问你,辫子军雇佣你们这些修行者,究竟意欲何为?
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地到处抓捕蛇妖,又是为了什么?”
玄生道人见崔九阳用枪指着自己的脑袋,那黑洞洞的枪口仿佛地狱的入口,让他魂飞魄散。
他有心想要反抗,奈何眉心处的那枚厌胜钱如同骨之蛆,死死压制着他的灵力,丹田内的法力如同被冰封一般,丝毫运转不得。
失去了法术依仗,他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中年男人,也没什么两样。
他浑身颤斗着,声音带着恐惧:“在—-在接受辫子军雇佣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以自身灵力起过血誓,绝不将辫子军的秘密向外泄露分毫!
道友,你也是修行之人,应该知道这种誓言的严重性—
崔九阳闻言,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仿佛认同了他的说法。
然而,就在玄生道人以为自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的时候,崔九阳随手扣动了扳机!
“砰!”
这一枪,崔九阳已有准备,压住了手腕。
子弹精准地从玄生道人的眉心射入,又从后脑勺穿出,带出一蓬温热的血雨和白色的脑浆,在他身后的地面上溅开一朵刺目的花。
玄生道人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睛瞪得溜圆,便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彻底没了声息。
崔九阳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一枚通体漆黑、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珠子。
此物,正是当日他在玄渊的生死妄境中,击杀恶鬼后得到的恶鬼珠。
这珠子乃是炼制阴兵的绝佳材料,只是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进行炼制。
此时,虎爷不在身边,白素素又是个修为低微的小妖,帮不上什么大忙,他确实需要一些得力的助力。
而这玄生道长,修为不弱,正好可以将其炼化为己用。
靠威逼利诱,让他真心实意地跟自己一起行动,崔九阳自问没有那等手段,也难以信任。
倒不如干脆利落地将他炼制成受自己掌控的阴兵!
虽然炼制后的阴兵,通常只能保留其生前八成左右的修为,神志也会受到极大损伤,灵智低下,但无论如何,绝对的忠心耿耿,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崔九阳将那枚恶鬼珠,从玄生眉心的血窟窿中按了进去,使其没入颅内。
然后,他双手快速掐动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催动体内灵力,以心符之术,将一道道炼制阴兵的玄奥符打入玄生体内。
不过,事态紧急,他也只能进行初步炼制,将玄生的魂魄与肉身强行禁铜融合,使其成为一具能简单听候命令、执行杀戮的行尸走肉,便匆匆停止了炼化。
片刻之后,那原本已经气绝身亡的玄生道人,猛地睁开了双眼。
只是,他的眼神空洞,毫无神采,脸上也再无任何表情,崔九阳在前,玄生道人如同提线木偶般跟在身后,两人身形一闪,便朝着那座空置民宅的方向,迅速赶去。
崔九阳心中焦急,速度极快,几乎是脚不沾地。
他还未完全走出柳树胡同,三道流光穿过夜空,飞入他怀中。
正是他设置禁制时留下的厌胜钱!
之前留在民宅保护白素素的那道禁制,已然被人暴力破掉!
他心中一沉,脚下速度再次加快!
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虽然仅仅用了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可当崔九阳带着玄生阴兵,气喘吁吁地赶回那座空置民宅时,院内早已空空如也。
白素素不见了踪影!
甚至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看来,白素素与那些被辫子军雇佣的修士,几乎是一照面便被对方制服、抓走了,根本没来得及反抗或是留下什么线索。
崔九阳心中一紧,不敢怠慢,立刻从怀中掏出素素送给他的那个布包。
那里面,装着素素的蛇蜕。
这蛇蜕,乃是从素素身上自然蜕下的蛇皮,与她本是同源一体,气息相连,最是适合用来进行追踪掐算。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焦躁,凝神静气,双手捧着蛇蜕,开始掐算白素素的下落。
片刻之后,掐算有了结果。
然而,这结果却与之前推算李忠庆时大同小异,仍然只能模糊地感应到她正处于被囚禁的状态,具体被何人囚禁,身在何方,却是一片模糊,推算不出来。
不过,崔九阳此时也终于明白,到底为什么会推算不出具体结果了。
因为张和身为一方军阀,辫子军更是能影响天下格局的庞大势力,其本身所拥有的气运颇为强横,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扰天机。
而此时的他,修为尚未突破至三极,境界不足,强行掐算这等事关天下大势的势力及其行动,自然会感到力有不逮,出现这种模糊不清的结果。
尽管如此,他心中倒是并不非常担心。
因为对方既然是要将素素抓走,而不是当场格杀,这便说明,这些蛇妖的性命,对他价而言还有利用价值。
素素短时间内,应当是性命无忧的。
只是,如此一来,他恐怕要在这京城之中,再多眈误一段时日了。
站在空空荡荡的宅院中,崔九阳望着白素素之前精心擦拭过的桌椅,轻轻拂了拂胸口,隔着身上的青袍,按了一下怀中那枚焦黑的鹤羽。
他低声喃喃自语,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歉意:“老何啊老何,对不住了。
我真不是重色轻友,只是只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小丫头就这么被人抓去残害,对吧?
稍安勿躁,等我把她救出来,一定立刻、马上就把你送回鹤鸣山,绝不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