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老妈的想法其实也并不难以理解,甚至是很好理解的,就是觉得拒婚了之后面上过意不去么,索性就把另一对儿给先定下,别让人家误会,两家再因为这事儿了。
王小仙和王安石怎么闹那是政治,他们老两口也不懂,只知道在江宁的时候王安石对他们家是比较照顾的,他们做长辈的,不能太不懂事儿。
而且王小仙的情况到底和王小蝶是不一样的,王小蝶考虑的是要嫁给谁的问题,到王小仙这儿就成了要不要成婚的问题了。
王小仙认为自己成天作死,搞不好娶了媳妇要让人守寡,而家里其他人则认为正因为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把自己给作死了,赶紧娶一个媳妇回家好配种。
他这虽然没有皇位需要继承,但也确实十之八九会有爵位,和名声要继承的。
而且他已经有了侍妾了,不娶个正妻回来显得家风不正。
客观来说,他其实娶谁都一样,区别不大,如果非得,必须要娶一个女人来当老婆的话,娶王娟确实是比娶别人强,于是王小仙也没有反对,这就同意了。
且不提王雾本人被拒婚之后似乎是有点不想不开,不明白为啥自己会输给钱小乙区区一个郎中,以至于听王小虎说一连几日都在借酒消愁,而王小虎也一直陪着他喝,王小仙也见过他一面,没什么毛病,也没因为这事儿影响两家关系。
王安石在收了他们家大雁之后立刻就答应了下来,亲自过来跟老爹老妈见了一面,就一个要求,婚礼要快,要在东京就给办了。
王小仙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些老登居然要将军改的事情推给三大师,把他给踢出去历练去的。
偏偏这事情好象还没啥毛病,即便是王小仙也挑不出什么借口来不走。
再之后婚期很快便定了下来,老爹老妈也决定再在东京多待一段时间,等王小仙大婚之后再走,顺便再给他选个新房了,而王小仙则是找到了李舜举,让李舜举帮忙出面做了中人又找到了李宪,难得请客,在樊楼开了包厢请这两个宦官吃饭。
正常来说,他们这种实权的宦官跟王小仙这种外朝的大臣交往还是应该要顾忌一些的但是王小仙毕竟是快要大婚了,跟李舜举的关系又是人尽皆知,话说他直到现在,都还挂着军械监的顾问头衔呢,自从挂上去之后,也没给军械监干点啥实事儿,便也无所谓了。
“子范兄,别来无恙啊,实不相瞒,今天叫大哥请你来,确实是有事相商。”
“介白兄但讲无妨,我信你是真正的无私君子,与你私下相交,我也不避讳什么,老实说群臣虽然都对你极有意见,但对你的人品,那也是有口皆碑,官家也是这么想的。”
“如此最好了,子范兄,在下冒昧问上一句,三直成立至今,已经有半年了吧,敢问你们查抄赃款,一共追索回来多少,又切实办了多少人呢?”
李宪:“追索赃款—-勉强算是一千五百万贯吧,追索的官员大臣,询问过的倒是有许多,但实际上真的过堂了的,只有二十六人,当真审判入刑,流放了的,那就更少了。”
“勉强算一千五百万贯?”
“真抄家抄出来的银钱很少,大多都是一些实物和土地,折算的时候都是尽可能的往高算的,具体———具体就不太好说了。””
“唐公在走之前光是亏空就查出来三千万,半年了,你追索却只追出来一千五百万贯,还是往高了折价折的,是有什么困难么?”
“唐公查出来的帐,是经年累帐,帐目虽有,但钱财早已经很难找得到了,况且这三千多万贯的亏空中,本来就有一千多万是来自于增发交子,可这增发的交子也全都用在了国事上,你让我如何抓人呢?”
“还有大笔的挪用,多是军费,军,军用,当真查起来,一条在线的人几乎人人都有问题,但又偏几乎人人都没有问题,帐目都赖在了商人头上,可这些陈年旧帐,真能找得到商人的,十无一二,好不容易找到了的,也几乎拿不出什么家产出来,好多还欠了一屁股的烂债。”
王小仙:“我听说,你们办的案子,追回来的钱,大多都是官员们主动上交的,上交之后,过去的帐目就既往不咎了是么。”
“是,这也是没有办法,总不能——”
王小仙打断道:“那那些没有主动上交的,你要是查不出来,岂不就没证据了么,谁主动,谁傻啊。”
李宪叹息一声,道:“那些都是贪的时候太蠢,压根不遮掩,亦或者是同伙主动检举,被人搞了的,哎”,我这衙门,倒是成了政治斗争的工具了,介白,可是愿意教我?”
说白了,就是有同伙之间因为分赃不均,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有内部知情人士直接检举,甚至还得带着比较扎实的证据的时候,他们这衙门才能有点用。
甚至即便是如此,在很多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也大多只能选择交钱了事,把贪的钱补上,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实在是补不上了,才会过堂,走程序。
“我愿意教你,可你要是害怕得罪人,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介白这就小看人了,我是宦官,官家用我用的就是一个狠字,我和朝臣又没什么交情,交往最密,最是熟悉的,还真就是介白兄你了,我怕什么得罪人呢?
你也不用这激将法来激我,我这三直衙门一共也就这不足一千个人手,面对外朝的那些大臣,我又能如何,直接把人抓起来严刑逼供么?”
王小仙笑道:“我如何会不知你的难处,咱们大宋,本来就是稍微聪明一点的官员,就极难被抓住贪腐的把柄,更何况还有那合法之贪了,若是有些生意离开了京畿,乃至更远,那就更是查无可查了。”
说白了,三直成立的时间还是太短,整个衙门上下现在已经有了两千多人,可还是远远不够,可是再加,那就太不象话了,这么多的人怎么养呢?
最关键的是这里毕竟是京师重地,三直的位置又在皇城,这个规模,人数,还都是直接从禁军中挑选的兵卒,这就已经很敏感了,再加人根本不现实。
说是对标锦衣卫,可是明朝时锦衣卫在明初时也有五千人,明中期更是膨胀到了十五万人。
而且锦衣卫也不反贪啊。
人手首先就不够。
而且说难听点的实话,李宪的定位就是赵项的一条凶狠的恶犬,是要替赵项咬人的,可问题是赵项本人是远远没有朱元璋和朱棣那么狠的,李宪再怎么不怕得罪人,能做的事情也还是有限。
明朝的锦衣卫,尤其是朱元璋的时期真查贪官的时候,那都是先抓人后审判,甚至是先用刑后判案,放在大宋这种政治环境下,那又怎么可能呢。
宋朝对刑罚是极其慎重的,别说是审查官员了,就算是普通百姓犯了罪,都至少需要三个不相干的法官一块合审,而且规定是只要喊冤就得重审,哪怕是刑场上砍头之前,只要这犯人喊一句冤枉啊~,这头你就砍不了了,打回重审去吧。
而且古代么,所有的案子,最主要的拷问手段就是刑讯逼供。
偏偏又有规定说刑不上大夫。
不上刑,想在北宋这种政治环境下找贪腐案的证据并追回赃款,这效率自然就低,没办法的事情。
王小仙道:“贪腐,是任何时候都会有的,而且在任何时代,这都是最难抓,最难掌握实质证据的罪,古今中外就没有所谓的制度性反腐,根本不存在,反腐靠的都是人治。”
“不过你若是确实不怕得罪人的话,我倒是确实是有两个招,虽不能说是尽抓贪官污吏,那是不可能的,但也至少能让你做出一番成绩,能让你李宪二字,在朝中确有威名。”
“介白请说,什么办法,只要是有用的办法,我一定做。”
王小仙却是突然岔开话题道:“我听说,朝臣们打算将军事改革,和调查军中吃空饷的事情,推给三位大帅去做,把我一脚给踢开,去外边当提刑?”
李宪:“是有这么回事儿,武人管武事,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是啊,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是三位大师几乎都没什么班底,武夫到底能做的也有限,正常来说,他们不管做什么,整个文官系统,都会拧成一股绳的使绊子,各路的经略使,知府,知县,地方上的豪强,也都不是白给的,真要是仅靠他们三个和整个文官集团斗,没戏,肯定斗不过。”
说着,王小仙亲手给李宪倒了一杯酒,道:“可若是三位大帅加之你呢?若是你愿意和三位大帅竭诚合作呢?”
李宪听了个似懂非懂:“还请介白兄,说得明白一点。”
“你们三直最大的问题是人少,而且影响力几乎仅限于京畿地区,不好上刑,证据就不好拿,而且大多数的时候,咱们大宋的贪污形式都是官商勾结,而你甚至是没有力量去追缉,对付那些地主豪右,形势户们。”
“三位大帅的问题是缺乏真正办事情的直系手下,总不能什么事都调动兵马吧,甚至大概率真就是什么事儿都不能调动兵马,那如果,三大师可以跟你们三直借人办事,而你们三直,可以借三大帅的威名,借事生非呢?”
“三大帅的问题是,权力行使到哪,哪就会拧成一股绳去抗拒他们行使权力,那你们三直,能不能三大帅调查到哪,你们也跟着调查到哪呢?
他们负责文武争权,你负责调查当地文官的贪污腐败情况,互相之间并不冲突啊,若是当地的官员走程序,来软的,那就你们上,若是他们敢来硬的,耍无赖,那就让三大帅派人陪他们耍,你觉得如何?”
“这次三大帅出手的契机,是重建都部署衙门和查空,这个新建的都部署想要站得稳,当地的帅司,漕司,宪司,仓司,各种司一定都会团结起来反对他,那要是这时候这些乱七八糟的司,同时被调查贪污案呢?
这个新任命的都部署虽然是武官,能不能有机会给你提供帮助?若是抗拒你们的检查,或者你们的人手不够,能不能跟这位都部署借呢?”
这么搞当然也是有风险的,这相当于是李宪这个三司,联合武官一起搞文官,这是要掀起大风暴的。
而且官家是对此会是什么态度,谁都说不好。
文官集团也不可能会坐以待毙,三直也好,前线的那些都部署,乃至这京中的三位大帅也好,谁都不是完人,就算上面能控制得住,下边一定也会藏污纳垢。
到时候互相狗咬狗,一嘴毛,李宪本来就是个宦官,那就指不定会是什么后果了,但凡他稍微求稳一点,按说他都不太可能答应王小仙这么玩儿的。
这又不是赵的意思,风险太大了。
可谁让他是李宪呢。
再稍微思考了一下,还真是觉得挺心动的。
宦官联合武将,本来也是大宋的常态,至少在西军那边早就已经是这样了,武将就是要抱成团,只有依靠宦官才能抗衡文官,而宦官也需要武将的支持,他们才能做得了事。
自从好水川之战以后,基本西军的将领就只认宦官了,历史上李宪和童贯能在西军做统帅,未必真是因为官家信赖宦官,反而是下边的将军们受不了文官,只信赖宦官的缘故。
大宋本来就是这样的,王小仙现在只是想将这个原本只局限于西军的合作方式,扩展到全国,不止用来打西夏人,更要用来查贪腐而已。
李宪想了半天之后,还是摇了摇头,道:“还是很难,都部署又不是每一路都有的,三大帅也是在京城,至多这件事在西军几路中推行的顺利一点,而且,强龙不压地头蛇,人家互相勾结串联,没有本地的势力反水的话,很难打得开突破口的。”
王小仙笑看道:“不错,这件事要想做成,还缺少最后一块拼图,那就是地方的本土势力,子范兄,你觉得我能不能填补上这一块拼图,我,不是要外放去当提刑官的么。”
“你?”
“在咱们大宋,提刑官本身就负责覆审案件,整理冤假错案,监督本路官员司法,以及抓捕跨州要犯,拥有直属武装,两百人到五百人的样子,必要时还可以调度地方厢军,有些路没有都部署,是不是各州也得有防御使呢?
除了各府州府,提刑,也是可以调度的吧,据我所知各路兵马在没有经略使的时候是由转运使代管的,为什么不能是提刑代管呢?”
“这次他们想把我外放做提刑官,倒是正合了我的意,我到了地方之后,在追查案件的时候,优先去调查和军人,兵卒有关的,哪怕是民间的案子,多去查一些,难道就查不到哪个文官家里的仆役,或者亲戚之类的么?”
“只要有一个这样的案子,这就是突破口,我大宋提刑远没有各州知州强势,但若是我能把你们三直,乃至后边三衙给拽下来了?朝廷,当下最主要的问题应该是查空饷和相关的军中贪腐吧。”
“咱们不妨试一试这个模式,若是可行,未尝不可以全国推广,要知道咱们大宋的提刑官,大多数,都是明法出身啊,未必就不能争取,而且法务工作,和行政工作不同,要出政绩,本来干的就是得罪人的事儿。”
“这职位,真要想干出成绩,真要是想扬名,和你们三直还真能搭的上,要说这宪司衙门跟当地同流合污,那就不存在什么合法贪污了,一定涉及徇私舞弊,甚至是草菅人命,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那能不能往各个宪司衙门里派宦官进行监军呢?”
“这监军别的案子不管,不碰,专门盯着这提刑,在调查民事案件的时候,万一要是牵扯到了当地官员,哪怕是官员的家属,这个宦官负责跟你上报,会不会对当地官员也能有个威作用呢?
总之,这提刑若是个庸人,那就让咱们的宦官监军抢班夺权,把这种涉官的案子给抢下来由你们三直来办,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若是个知上进的人,我相信他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提刑这个官职,不,整个宪司衙门,其实是有搞事的刚需的。
那如果是这个人已经和当地的文官同流合污打成一体了,那就更好了,直接在他的身上打就行了,司法官员搞腐败,是最好查的,而且只要查证实了就是重罪,草菅人命,至少流他三千里。
我记得各个军中都有宦官在做走马承受吧,你们三直监提刑的宦官,乃至提刑在地方上若是被欺负了,能不能找各军中的走马承受帮忙呢?
若是闹得大了,由宦官再去拉三衙下来,夺下这一州的兵权,再查他娘的一个底朝天,可不可行呢?”
“地方的文官势力联合当地豪右形势户抱团,这是肯定的,简而言之,三直,三衙,宪司,三者合力,能不能跟他们好好的斗上一斗呢?”
令宪想了半天,问道:“你做提刑,最想去哪个路?我可以乓你跟官可提一提。”
“京东路,京东路有五万六千禁军,而且没有用略使也没有都部署,离东京也近,还有一个登州阿云案是现成的,我可以拿起来直接用,京东路,是最适合我做卖情的一路。”
“好,我公量,让你做京东路的提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