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为了大宋,不得不跟李肃之火并
“上使请看,这便是河闸了,高三丈,可断水流,绞盘尽由粗木所制,转动时,需要三十名力士。”
莫州,一名辽国的官员正在骄傲地向王小仙展示着他们的河闸。
这玩意也叫船闸,简单说就是一块用绳索和绞盘制作的简易闸口,纯人工,开关都要靠大力士硬拧。
此时的燕京城外,已经是忙忙碌碌,无数的人头攒动了,而远在莫州这边,各种沟渠却是也都以一天一个样的速度正在快速推进,客观来说施工效率之高,让王小仙这个现代人都觉得惊叹。
甚至就连这辽国的水利技术,在王小仙看来也是颇为值得借鉴和学习的。
因为地理的原因,辽国的水利设施修建数量是远不如宋代多的,和唐代就更没法比了。
然而辽国的水利设施大多都集中在南京周边,河北平原因为开发的早,本身老祖宗留下来的水利设施既多,又很完善,所以辽国的水利设施主要还真是以挖各种沟渠为主。
比如典型的辽河灌溉渠,燕京漕渠等,还独创了高寒灌溉法,就是通过开凿线渠接引雪水来保障春季水源。
而反观宋国的水利工程,大多都是防洪,防海,防渗,以及各种围湖造田,因此纯从开凿运河的这种纯水利工程来看,反倒是宋不如辽了。
“官家给我回了诏书,同意了先修白沟河段的运河,这个运河修完之后,跟你们进行链接,到时候货物就能直接从黎阳,只经过雄州报关中转,就能够直抵你们的南京城下,到时候修白沟河运河的时候,还望诸位多多襄助,尤其是水利方面的技术工匠,还请务必借我们一些,我们会给钱的。”
“呵呵呵,上使言重了,些许工匠而已,值不得几个钱,只是听说你们大宋官家,只批准了这白沟河这边的运河修建,这黄河漕运却是没有,而且这跨国漕运终究还是要在雄州过关,这哈,哈哈,我就说么,朝中那些个契丹蛮子还有人说这是你们宋人在借机为了北伐在做准备,怎么可能么,咱们宋辽两国,是兄弟之盟,又怎么能真想着北伐这种事情来呢?”
王小仙:“————”
被直接了一下,却也是无奈,谁让自家大宋在这方面确实是不争气呢。
太庙斥祖,大话都吹出去了,现在是辽国让你修河,允许你直接把运河修道幽州城下,可你不敢啊。
给你机会你大宋也不中用啊。
只能嘴硬地道:“黄河运河的施工难度哪里是这河北方向能比的?落差大,泥沙多,稍有不慎,若是再让黄河改道,不知要淹没多少百姓田地,自然需要从长计议,一段一段修么,这又怎么能急呢?”
王小仙愈发的无奈,有一种被人当众打脸,但还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能怎么驳斥的感觉。
也只得道:“刘兄所言极是,确实是我们大宋慢了,回去之后,在下一定督促成行,定不会太拖了工程的后腿。”
挖苦两句就挖苦两句吧,大宋的效率确实是不行,尤其是涉及到这种大工程的时候,相比于燕云这种半庄园半封建的社会经济结构,大宋这种市井社会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更何况,这个刘霖还是刘三的亲侄子,人家这是为了叔叔抱不平呢,骂两句骂两句吧,你既然现在求到人家头上了,那还能不让人家出出气啊,那能咋整,怎么看这事儿都是他们大宋理亏。
刘家是燕云四大家族之一,地位上应该是仅次于韩家的辽国第二大汉姓,当然,说是四大家族其实也是给脸上贴金,另外三个加一块其实自始至终也到不了韩家膝盖的高度,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辽国内部的实权汉人家族。
他们家一直坚持是诗书传家,是辽国汉姓中极少不倚仗军功,而且世代都出进士的家族,几乎每一代都能做辽国的翰林学士且出过宰相,是专门研究儒学的,因此跟大宋这边交流极多,凡是和宋国外交,谈判,除非是那种特别大的大事会由后族的人亲自负责之外,其他大多都是这昌平刘氏负责。
多年以前,他叔叔刘三因为写诗拍马屁拍的好所以娶了辽国的公主,因为和公主两口子感情不好所以带着小妾去投奔了宋朝。
这件事儿往深里看其实也是辽国皇族和后族矛盾的缩影,后族衰落了么,而刘家一直以来都是后族最忠实的马仔,耶律洪基现在也正在跳过后族亲手扶持汉人,也就是扶持四大家族之外的中京窦氏和析津李氏,其中的析津李氏和他们昌平刘氏的生态位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按照历史上那些门阀地主的尿性,自然也该一脚踏两船去了。
这刘家因为几代人都是负责对宋外交和谈判的,因此在宋朝这边朋友特别多,同时也都是玩儒学的,刘三的叛逃其实是有着很浓的投石问路性质的,不止是他们刘家,很可能四大家族都是看看的。
甚至很有可能连后族,也就是萧家都是关注着这事儿的,宋国只要想的话可以很轻易的通过这刘家进一步的联合更上面的后族萧家。
结果宋仁宗却把人绑起来给辽国送回来了。
这刘三现在还在人家耶律洪基手里活的好好的,时不时拎出来花样羞辱一番给其他汉人看看勾结宋朝的下场呢。
这事儿他们刘家办得忒理亏,而且证据太足了,根本无可抵赖,后族也不好保他们,从此之后本来就家道有些中落的昌平刘氏更进一步的遭到了打压,现在已经彻底被新秀析津李氏给压住。
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只会越来越衰败,彻底退出辽国汉姓世家的行列了,而那些原本依附于后族,有心想试着一脚踏两船,跟宋国接触接触的汉地豪强,也纷纷都把那另一只跃跃欲试的小脚给收回来了。
(四大家族都是跟后族的,李家和窦家是跟皇族的,史书上说耶律洪基重用汉人,指的是以李窦两家为代表的新汉族,老四家在他手上都被打压)
“刘兄,我大宋最近新搞了一种新的墨水,是用桐油秘制,此墨重而结实,黑中泛紫,层次丰富,浓淡过度自然,干燥快,退胶慢,成本便宜,只有墨香远不如松烟墨,但兼容性极好。”
“我们那边,正在尝试往里面添加麝香,冰片等珍稀之物,以增其香,融合得极好啊,换言之此墨要说便宜,不加调味的,会有一股淡淡的臭味儿,但书写效果极佳,即使是卖到咱们这儿来,批发价,一贯钱十斤没有问题。”
“而如果是高端的墨,也就是添加了冰片,麝香等香料,嗯,以后说不定还可以试试看添加其他东西,价格就说不准了,看您吧,昌平刘氏是我们大宋这边老朋友了,又是世代翰林,诗书传家。”
“这个油墨工厂,说起来跟我也有些关系,其内部的工人也几乎全部都是禁军的家属,应该还是管控的住的,您若是有兴趣,我可以做主,从此这些油墨的独家销售之权。”
刘霖一愣,皱眉道:“若是辽国这边有人仿制怎么办?”
“这东西最主要的原料是桐油,桐油的原料是桐树,而桐树主要是生长在长江流域的,不耐寒,在辽国不可能种得成的,目前的油墨加工虽然在河南,但将来规模大了,一定也是会将工厂开在江南为主的。”
“你们辽人要制墨当然可以,但是进口桐油再去烧制,成本就肯定下不来了,至少三五年之内,我们大宋的油墨生产是可以控制住的,以后就算在江南多开一些桐油墨厂,也会尽可能的恢复场院进行军管。”
“只要你们刘家加价不是太狠,也别卖的太贵了,十年吧,十年之内,这东西你们家就是独一份,也算是咱们大宋,对你们刘家友谊的一点心意。”
刘霖闻言,脸色也好看了许多,苦笑着呢喃道:“友谊么,呵呵,希望,你们现在的官家长寿吧,谢天谢地,他才二十岁。”
很显然,这油墨生意便是王小仙代表宋朝,给他们刘家在刘三事情上的赔罪。
不管怎么说,刘家还是需要大宋的,王小仙也跟他明确的表示了,以后他们大宋这边接待辽国使节的时候,会尽可能的只跟他们谈,非得跟别人谈的话,给出来的条件一定会比刘家更高。
刘霖自然也不会和钱过不去,运河一修,以后他们跟宋人接触的机会多着呢,立刻,那脸上的神情也就热情起来,更是不再说挖苦他们大宋的话了。
待两人看完了水下去,刘霖更是道:“最近这几天,莫州的那些两输户们,似乎是有了一点动作,有那么几伙流寇,最近这段时间都跑回白沟河以北了,一直在辽境活动,而且似乎是在秘密聚集,这事情,蛮奇怪的。”
今年的两输户流窜做匪,这很正常,不过一般来说象今年这种情况,这些人应该以宋境活动为主的,因为大宋一方面是真有救灾,二来大宋这边确实也是比辽国这边好抢,三来,辽国这边的豪强还是更不做人一些的。
宋代的地主豪强说实在的真就是还挺不错的,只有河北的豪强最不是东西,而河北的豪强中又尤以瀛洲的豪强最不是东西,简单来说就是离看辽国越近就越不是东西。
因为辽国那边的豪强更不是东西。
半庄园经济么,佃农其实都是带着农奴性质的,辽国这边还有独有的头下户特色,普通的燕云汉人实质上和这些大户的家奴区别不大,甚至法理上也都是贵族老爷的奴隶,生杀大权本来就都在老爷们的手里。
所以正常情况,应该是大多往大宋这边跑,能要饭的要饭,要不着的就抢,抢完了跑辽国这边来躲一阵才对啊。
集体性的往辽境跑,那就肯定是要干点什么大事了。
说着,刘霖颇有些神情复杂地看向了王小仙。
“啊,有这样的事,那看来十之八九,我推测的不错的话应该就是要冲我来的了。”
“你猜到了?”
“猜到了,瀛洲那边,有人告诉我当地的那些豪强家族都有异动,军中的几个指挥使,也都在挑选心腹,秘密执行任务,我想来想去,觉得恐怕是有很大的概率,有人不想让我回去了。”
“原来如此,那,你要怎么办呢?你的对手似乎在保密这一块上,做得不够好。”
王小仙却是苦笑着摇头,道:“压根就没有必要保密的,我现在就是明知道他们要杀我,我能怎么办呢?躲得开么?”
刘霖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刘家可以用私兵来保护你,虽说我们家现在也算是家道中落了,但是千馀名带甲武装,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王小仙摇头:“多谢,心领了,但我不可能用,再怎么私人武装,也是辽人,燕云汉人,现在也是辽人了,他们用宋军来杀我,我用辽人保护,那我算是哪一头的?太容易纠缠不清了。”
这其实就是问题所在了,李肃之等人这事儿办的很急,保密性做的自然不会太好,王小仙也确实是察觉到了端倪。
可是然后呢?
察觉到了文能怎么样呢?他在辽国的一切行程都是公开的,身为大宋使者,在辽国境内干什么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呢,他做事也必须要堂堂正正,总不能换了装跑吧。
家丑还不可外扬呢,何况是国丑。
所以王小仙更不可能跟辽国这边的人借兵。
他一个宋使,现在是宋兵要杀他,他去寻求辽人的庇护,是打算带头冲锋,领着辽人杀宋人么?
假如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李肃之真的能搞出几千两输户,还是混合了精锐的几千两输户跟他打,而后被保护他的辽人杀死,那这个事情可太容易搅混水了。
正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么,王小仙在士大夫这个阶层里本来名声就不好,反之,李肃之则是文武双全,投笔从戎的典范,是我辈楷模。
鬼知道到时候这个谣言会怎么传,自然的,他也很难拿李肃之有什么办法。
惹不起那就只能躲了。
可他要回宋,不绕远的话大路就那一条,就算他愿意绕远,也无非就那么三条路,堵他太容易了。
至于说轻装践行走小路,且不说他不认得路会不会在山里把自己给绕丢了,大灾之年,山里的路文哪会真的好走,山里的野人不吃人么?
就算他从山里的小路回去了,又能如何呢?能办得了李肃之和那些河北豪强么?你没证据啊,你说人家要劫杀你,可人家没劫你呀。
反之,对于李肃之那些人来说,如果真的能弄死王小仙,那就算真有什么证据,那也不重要了,就算赵琐怀疑,甚至明知道是李肃之等人干的,可那又能如何呢?
铁证是不可能有的,顶多只能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猜测,而且很有可能他死了之后宋辽两国又重新摩擦起来,甚至是大打一仗了,这样的话朝廷非但不能处置他们,甚至还得重用他们了呢,要是能打退辽兵,还得封赏呢。
他王小仙本来不就是靠着以自杀相威胁,才逼得那不想打的辽军撤兵的么,只不过现在有人希望他真死,也真打而已。
刘霖:“介白兄,您现在的安危关系到两国战和,此事,可不是你们宋国内部的事了啊,在下身为辽臣,既然有所猜测,就必须要上奏南院,我大辽,也必须要护卫你的安全。”
站在辽国的立场上,你们宋人和宋人之间爱怎么斗怎么斗去,别死我这儿就行,过了高阳光你马上就死,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真有点什么谣言,比如王小仙叛国卖国投辽之类的,他们可能反而还更高兴呢。
想了想,刘霖可能是看在油墨生意的份上,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建议,咱们以视察水文为名,让留守派兵护卫你稍微绕一下,经天雄关过关,至雄州,刘防御不是深州防御么?
或许,可以让深州兵马稍微过界一点,在雄州接你,这样,你至少是回宋了,而且你留在深州的话,有刘防御保护,如果要对你不利的人只来自瀛、莫两州,那您的安全应该还是可以保证的。”
说着,刘霖还回过头,看了自己的那个本家刘永年一眼。
王小仙:“绕路雄州啊。”
雄州的兵力其实也是归高阳关经略使管的,李肃之这个经略使所管的并不只是瀛洲一州的兵力,而是统管瀛、莫、贝、雄、霸、冀、沧七州,外加永静军、保定军、乾宁军、
信安军四个厢军,共计十一个军州,只是这十一个军州中瀛洲驻兵最多也最精而已。
但是巧了,偏偏紧挨着瀛洲和雄州的深州就不归他管,刘永年这个深州防御使是归定州路经略使管的。
大宋啊,制度设计上真的是处处都在相互制衡,以确保绝对没有人能一家独大。
所以刘霖的意思很明显:由他们辽国派兵护送王小仙去雄州,然后由刘永年这个深州的防御使从深州调兵,将深州的兵带到雄州去接上王小仙,将王小仙接回深州。
剩下的事儿那就跟他们辽国没关系了,是再从深州去瀛洲和李肃之斗法,还是干脆直接跑到真定府,乃至大名府去直接宣布李肃之叛变,那就都是宋朝内部政治斗争了。
李肃之也不是真疯子,只要王小仙这个钦差回到了宋国境内,李肃之其实拿他也就没什么招了,真下令让手下将土去杀天使,他手下人也不会跟看他疯的。
而刘永年这个防御使也是真想跟李肃之这个经略使打,王小仙已经注意到,这货的身体正在剧烈起伏,已经激动的不行了。
这货的心里恐怕一万个巴不得王小仙同意刘霖的建议,甚至更极端一点,想让自己带着他回了深州之后二话不说直接点兵去攻打瀛洲吧。
很大程度上,北宋的文人如此防备武人也不是没道理的,武人的身上,确实是总会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儿的。
摇了摇头,王小仙还是道:“刘兄的好意,心领了,真的,这个提议也确实是合适,但是我不想这么做,我还是要怎么来,就怎么回去,不止如此,我还得在莫州勘察水文,我是天使,不能失了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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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刘霖不解地问道:“难道你的所谓气度,比你的性命还重要么?”
“怎么跟你解释呢如果李肃之不想杀我,我其实反而才会很苦恼呢,现在这样的发展,其实本来才是我最希望看到的。”
“怎么说?”
“李肃之的官职太高了,莫说是我了,就算是唐公,只要李肃之不是公然造反叛国,贪污也好,草菅人命也好,都不可能对他出手,也出不了手,他还是士大夫,我们大宋的法度你一定是清楚的,走正当程序,我就算真能找到他的罪状,但他只要不真的造反并且动了手,还得有铁证如山的那种,流放去一个比较偏远的地方去做知府,就已经是大宋法度和官场规则的极限了。”
刘霖:“介白兄,你要是想死,麻烦您回了宋国再死去好么?你死在辽国会很麻烦的”
王小仙坦然道:“这个你可以放心,我已经做出了安排,就算我死在辽国,也一定能撇清你们辽国的干系,不管我死不死,这都是我们大宋内部的事,我保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算我死,李肃之也别想好过,十之八九,也要他跟我同归于尽。”
刘霖愈发的惊讶,且不能理解了:“你要以身作饵,拼着自己不活了,也要他给你陪葬?不是,我,你,你和这李肃之,仇这么深么?他弄死你亲爹了还是怎么的了?至于如此?若说是公愤,你们大宋比他坏的官员应该到处都是吧。”
王小仙想了想,还是跟刘霖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道:“我和李肃之没有私仇,他在瀛洲所做的事在我看来,其实也是罪不至死,至少不是非杀他不可,所谓公愤,也就那么回事儿,换了别人坐他的位置也未必就会比他做得更好。”
“可是刘兄,你不觉得,在我大宋,李肃之这种人能做高阳关经略使,这不对么,我查过他的履历了,他是个纯文官啊!他是李迪李相公的公子,入仕之后一直都是文官,县令,通判,知府,剿过一些盗匪,山贼。”
“在湖南当提刑的时候亲自带兵去剿过湖南当地的夔人土司叛乱,是,很英勇,很难得,身为一个文官,居然敢亲自带着兵去和当地蛮子拼命,我也觉得很佩服,因此被狄青和孙沔看上了,这很有道理,可是然后呢?
狄帅征战的时候他负责给狄帅筹备和运输一下粮草,这就是狄帅的嫡系了?”
“我不是说他没有功劳,筹措粮草也是军功的么,狄帅的眼光也轮不到我来怀疑,可是就这,就这样的履历和军功,由他来当这个瀛洲知府兼高阳关路经略使,这合适么?”
“自从仁宗皇帝以来,我大宋的文官权力越来越膨胀,已经膨胀到没边了啊,不怕您笑话,您看看我大宋现在的经略大帅,哪个不是文官?就连西军,也一样是文官为帅!也一样用的是种世衡!”
(种世衡是大儒种放的儿子,纯文官入仕,和李肃之的轨迹是差不多的,甚至还不如李肃之呢,仁宗用人突出一个奇葩)
“整个高阳关路,都他妈要烂完了,整个河北,也都他妈要烂完了,我大宋明明是抑制豪强的,却唯独河北豪强最是嚣张,草菅人命,几乎都快要赶上你们了。”
刘霖:“—
“你问,就是大局为重,河北有特殊情况没有办法,各个都有乌堡都有私兵,朝廷投鼠忌器惹不起他们,就是害怕他们反了,你们辽人会趁虚而入。”
“可我就不明白,河北千里平原沃野,且不算厢军,仅禁军,也驻有二三十万吧?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这河北的财富,土地,人口,全都进了这些豪强的腰包,而我大宋的二三十万禁军,却只能吃糠咽菜,被这些豪强役使宛如奴仆,猪狗!你说这些豪强的私兵和乌堡,难道真的挡得住二三十万的禁军么?”
“我听说,太祖朝的时候,河北是没什么豪强的,那时候河北税赋虽重,但逃亡的人不多,那时候河北也没有二三十万的禁军,但仅仅只是一个天雄军的符彦卿,就能让你辽国小儿夜啼。”
“他妈的我大宋的河北雄师,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副德行了呢?连叫花子都不如,明明是当兵的,有铠甲,有武器,却要被本地的豪强予取予求,动不动还要被豪强杀全家?”
“我想了很久,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有很多,但文官领兵,绝对算是一个,甚至是是最根本,最内核的一个。”
“文官,是只能拉拢,安抚,甚至是讨好地方豪强的,地方上的文官都是通过地方豪强来行使他们手中的行政权力的,而军队,在阉割了之后再阉割,阉割之后再阉割之后,不得不处处受制于文官,也就代表着他们必须受制于地方上的豪强。”
“客观来说,李肃之那人其实不错,到底是宰相之子,狄青看重的人,人品道德方面其实不算太坏,至少远称不上十恶不赦。然而你看他这不还是键而走险了么?他是不得不链而走险的,因为他是文官,文官,是只能依靠地方上的豪强的,他根本没有拒绝的底气。”
“我一直都知道,河北这边的情况和南方不同,不是他李肃之是坏人,所以瀛洲才烂,而是因为瀛洲这地方的豪强太恶,几乎是我大宋最恶,所以逼得他李肃之只能做恶人,甚至是十恶不赦的恶人。”
说着,王小仙背着双手,远眺大宋的方向,也不知是在给刘霖解释,还是在给作为他临时护卫的刘永年解释,亦或者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我不喜欢这样的大宋,不喜欢这样的河北,更不喜欢这样窝窝囊囊,废物一窝的河北禁军。”
“官家会怎么想我,天下人会怎么看我,我都不管了,最重要的是我自己痛快,我也知道文人领兵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河北这地方确实邪性,‘长安天子,魏博牙兵’的典故我也是知道的,梁唐晋三朝都是被河北藩镇反噬才亡的国,我也是知道的。”
“但我就是任性了,不管了,这样的大宋在我眼里亡了都不可惜,至少不是死在外人手里的。”
“我就是要找个机会,推翻河北这垃圾狗屎一样的制度打碎了重来,凭什么,三十万禁军要象狗一样的被豪强欺负,到头来还给出一个河北豪强强横难治的理由?
凭什么朝廷的政策在其他地方都能推行得开,只有在河北死活也推不动,凭什么王安石的青苗法在全国的其他地方其实推行的都还可以,唯独在河北却草管人命,生灵涂炭?”
“就凭,河北豪强,素来强横么?”
“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理由,推翻现在的河北军政,李肃之,就是眼下最好的理由7
“你帮不了我,你也不可能调深州军来帮我,因为那样的话就算我活下来,乃至于我弄死他李肃之,也没有用,杀他一个人,不足以改变河北军政的大局,不足以改变大宋,救大宋。”
“我要杀李肃之,不能因为我的钦差身份,不能依靠朝廷的威严,恰恰相反,我要倚仗的,是这瀛洲,乃至河北的民心,军心,不能是诏而杀之,不能是动兵剿之,不能是刑而杀之。”
“我要杀李肃之,只有一条路,才能实现我的目的:煽动民众,兵卒,跟他火并!”
说罢,王小仙拍了拍明显有点吓傻了的刘霖:“刘兄,令叔之事,我万分抱歉,但那会儿大宋还没我,还没官家呢不是?我说要收复燕云,不是说说而已的,我若当真不死,也许,我真的能让大宋重新强悍起来呢?”
“昌平刘家的处境,我清楚,我们官家也清楚,辽国四大家中,只有你们在军中几乎毫无根基,世世代代全是纯文臣,如今失了圣宠——呵呵。”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官家都能不死,真的能让大宋再次强大起来,希望刘家,能再信任我们一次,再给我们大宋一个机会,可以么?”
刘霖:“你-你,你先真的活得下来再说吧,我看你是真疯了,不让我们辽人帮忙,就你身边的这百十来人,就要和堂堂一方经略使去火并。
疯子,大疯子,你真是个疯子,你们那官家不杀你反而还重用你,也是疯子,君臣俩一对儿的大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