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沉括与石油
就在满朝文武都有些震撼于赵项的这个官家的手段和决心,乃至于年轻官员都有些羡慕和嫉妒王小仙的圣宠时。
敲击了登闻鼓,一手做下此事,名声在东京也是一时大噪的王小仙,此时却是不得不愁眉苦脸的,正死死地拽住司马光不让他走。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功夫,被禁足在史馆的王小仙就已经开始都说胡话了。
司马光也是一脑袋的黑线:“官家罚你禁足三个月,这才刚过了半个多月,你如此没有耐心,
恒心,如何能成就得了大事业,将来,如何能够辅国安邦?撒手,你,你这是成何体统?我这是要去翰林院,官家传诏有事的。”
王小仙依旧是拽着司马光的衣服耍无赖:“不行了不行了,三个月我说什么也熬不过去了,为什么要禁足啊,官家这不就是有病么,司哥,哦不,马哥,啊呸,司马哥,你跟他们好好说说,让我也活动活动,天天锁在屋里修史,哪个好人不疯啊?”
被关了半个月,天天被逼着学习,王小仙是真有点魔惬了,跟司马光说话已经全都是现代用语了。
不是说他跟别人就没法闹,而是实在是有些不忍心罢了,毕竟他也知道,他的情况有点特殊,
官职虽然不大,但却是已经进了官家和相公们的眼,已经是一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人物了。
司马光不在的时候史馆是由范祖禹负责的,但你让他缠着范祖禹去死缠烂打,这却是有点欺负人了,范祖禹不敢违逆官家旨意,但真要是让他面对王小仙,恐怕他也是麻的,这就未免有点仗着天子恩宠存心欺人,为难人的意思,亦或者直白点说就有点仗势欺人了,范祖禹也一定会很为难。
因此他这么多天,明明已经都受不了了,但面对范祖禹,他也还是尽量都忍下来了,抱怨埋怨是少不了的,但要说对着范祖禹要无赖,那却是真的没有。
王小仙这人还是善良。
好不容易,碰上了司马光回来一趟,他直接上前抓住司马光就不撒手了。
毕竟,跟弱者,或是地位相近的人耍无赖,那是真无赖,范祖禹恐怕是不敢违背官家的旨意的,王小仙出去闯个祸什么的,他也负不了这个责。
但要是对比你地位高很多的人耍无赖,那就叫勇敢了,关键是司马光作为大臣,其权柄也大,
放自己出去透透风这种事,他完全可以做主,甚至这种小事上,就算是违逆了官家的旨意,那似乎好象也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你大臣么,气度当然也得要大,要不怎么说,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呢?
司马光被王小仙搞得没有办法,他还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手下呢,偏偏这王小仙确实是和其他人不同,摆出了这般的无赖模样,他也不好拉下脸来训斥。
训斥了也没用,王小仙巴不得跟他吵吵架来解闷了,只是他这人不太会找茬,或者说是无故找茬罢了,要是由司马光先开始,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司马光一指刘恕:“道原已经半年都没回过家了,你才半个月,怎么就受不了了?”
王小仙回头瞅了他一眼,而后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干不了干不了,真干不了,他疯了,我可还没疯呢。”
司马光:“你这不是胡闹么,罚你禁足三月是官家的意思,又不是让你坐牢,你若是不服,大可以跟官家说去。”
“你把官家叫来,你看我敢不敢当着他的面跟他说?我不管,你今天不放我,我也不放你,咱们哥俩就这么在这耗着吧,迟到了,或是误了官家的差事,那你让官家找我来。”
王小仙上辈子的时候也曾暗暗下定过决心:如果能够重来一遍,高中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学习,
一定能考上九八五。
事实证明,他这就是想多了,他真不是什么学习的料。
你说不学?
不学不是更无聊么?
王小仙觉得他看史料,史书,都快要看吐了,这和已经编写好了的史书真是不一样的,资料极其零碎,看起来实在是味同嚼蜡,没有半点的趣味性,古人写书为了节省笔墨,书面文本往往还需要细细去品,实在是太无趣了。
偏偏不看书他又实在是没有别的事儿干,而如果什么事儿也不干的话,就算是没人来管他,他自己也觉得实在无趣,根本忍耐不了。
司马光叹息了一声,拿王小仙也是没有办法了,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让我先去开会,待我忙完了事情,我会回来找你,将事情与你商议,由你来做我的幕僚,行不行?
至于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是实在在史馆待不住,允许你去秘阁,集贤院,去逛一逛如何?只要别出了崇文院,就不拦着你了,怎么样?”
这条件,就可以说是要好得多了,甚至大多数的同僚们现在看着他,心里可能都已经是羡慕嫉妒恨的状态了。
司马光除了崇文院学士之外,正儿八经的另一项工作是翰林学士,而什么是翰林学士呢?其实也就是官家的幕僚,是要为官家处理政事时提供咨询意见,要给官家讲学,乃至于帮官家草拟诏书的。
总之一句话,就是官家的身边人,什么都可以管的,官家遇上了事情,也是要来找他们这些翰林学士参详,要争取他们意见的,通常来说官家越是没经验,越是年轻,这翰林学士的权力自然也就越大。
赵项今年才二十岁,刚当了官家也才一年的时间,一个被官家信赖的翰林学士,恐怕其权柄还真不比两府相公小多少。
这司马光身为官家的幕僚,现在让王小仙也做他的幕僚,帮他参详事情,这不就变相的相当于是他王小仙做了官家的幕僚了么?
当然了司马光也不亏,毕竟翰林学士也不只是他一个人么,就连元绛,之前在江宁守知府的时候也是翰林学士。
这个职位的权柄和影响力是取决于官家对你是否信任的,信任的权柄比宰相可能也小不了多少,不信任的那可能真就是路边一条。
赵项对司马光是比较尊重的,但要说信赖,那着实是还差着点意思。
反倒是这王小仙,官职虽然不大,但这次事件之后大家都看得出来,这王小仙居然对官家是有影响力的,是对了官家脾气的了,而且即便是论能力,王小仙在江宁能搞出那么大的事情来,这其实也是有目共睹,这安排其实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王小仙倒是不稀罕一个所谓的顾问权力,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能耐能影响得了官家,但他对司马光允许他进集贤馆和秘阁却是兴致极大,
他现在只能进昭文馆和史馆,这两个地方都是修史的,也就都是一些正经地方,但是集贤馆和秘阁却能稍微不正经一点,秘阁是收集皇家笔记,书画,乃至珍宝的地方。
说不定就能看到一些古董啊,艺术品啊什么的,而且实际上历代先帝的收藏虽然也都是各有宫殿分门别类的去收藏,但其实管理的也都是秘阁。
王小仙就很好奇,比如那宋太宗临幸小周后之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也不知去秘阁能不能看得到。
起码比史馆和昭文馆看的东西会更有趣一些。
集贤馆是收藏诸子百家的经典,说白了,除了儒家经典之外还会收藏大量的杂书。
杂书看着就有意思多了啊,说不定还会有小说什么的,说真的如果禁闭期间有小说可以看,那三个月也就不会太无聊,挺一挺还真就过去了。
于是王小仙兴高采烈的就暂时放过了司马光,先奔着秘阁就去了。
在得知宫里没有收藏一副《宋太宗临幸小周后》的画卷之后,王小仙也不由得露出了十分失望的神色,也不知道这画是压根没有,后人以讹传讹拿野史当了正史,还是仁宗、真宗他们觉得赵老二干的这事儿确实是有点丢人,把那辣眼睛的玩意给烧了。
没有了这幅大名鼎鼎的小黄图,王小仙对这里面其他的宝藏自然也就兴致差了一点,便也只当是在逛博物馆了,
这秘阁里的官员还对他颇为热情,详细的讲解了每一件宝贝,手稿的来历,以及历代官家都颁布过的哪些比较重要的诏令等等他还找到了一副阵图,据说是宋太宗所创,这玩意在北宋属于高级军事机密,据说是威力极大,是天下第一军阵,王小仙也赶紧凝神记忆,确实是觉得这大阵当真非凡,威力无穷。
逛了也就小半天吧,王小仙便觉得好象没什么意思了,又去了集贤馆。
同为馆阁,集贤馆的氛围则是明显轻松了许多,人们官员们一边读书做事,偶尔也会说说笑笑,让王小仙觉得着实是轻松了不少至于藏书,那就真的是五花八门,无所不有了,仅仅只是大略的扫了一眼目录,王小仙都觉得颇为兴奋,好多书都是他觉得有意思,想看一看的。
溜达了一会儿,王小仙突然发现有一个差不多不到三十多岁,模样极其英俊的青年帅哥正在点着火,用一个特质的小炉在烧着些什么,有滚滚的黑烟从那特质的小炉中喷出,被他用另一只手拿看一个瓷碗给接了住。
王小仙见状大感兴趣,连忙上前问道:“这位兄长,您这是在做什么实验么?”
那人的脸上,手上都被熏的黑黑的,身上的官服也熏脏了也不在乎,回过头,笑着道:“你就是王介白吧,听说那个按压水井就是你做的?叫做虹吸原理是吧,说来,我也有帮忙呢,在下沉括,早就想和你交流一番了呢。”
“你就是沉括?”
王小仙微微异,随即便是恍然大悟,也不顾场合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就是沉括?久仰久仰。”
这是真的久仰,上辈子上过历史课本的人物。
“你是集贤馆的人?你不是军械监的么?”
“兼的么,苏少监也是咱们集贤院的校对,方便我们回来查资料,恰巧,今日有些为难之事,
便想回来翻阅一番古籍,倒是还真的想到了不少灵感。”
王小仙闻言也是了然,心知这就是大宋的人才培养模式么,北宋的科技进步极速且繁荣,和这个集贤馆是分不开的,相比之下宋朝在杂学上下的功夫确实是远胜于明清。
似沉括这种人,他本身是通过蒙荫上来的,对儒家四书五经只是通读,兴趣不大,却对天下杂书极有兴趣,因材施教,被分配到了这集贤馆之中,也正是这集贤馆的滋养,才塑造了这么一位古代历史上的顶级大科学家。
而他现在虽说是已经算是出师了,但是身上集贤馆的兼职也一直没给他去掉,依然充许他随时回来查资料。
虽然在那些文官的嘴里,对他颇为吹捧,将他当做了打压李舜举的一个工具,这人也确实是在进入军械监之初便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和能力,确实是对李舜举的地位有了一定的威胁。
但据李舜举自己所说,这个沉括自己本人应该是没那么多花花心思的,人才难得,他还挺喜欢这个小伙子的,将来就算是成长了起来,俩人共同执掌军械监,也没什么。
军械监少监本来就应该是文官,而提举军械监大多本来就是太监,说白了两个职位类似于团长和政委的关系,如果不是外边的那些文臣总是里挑外,俩人其实完全可以共同精诚合作,一起做事么。
这俩人都是科研型的人才,科研么,是讲究个人多力量大的。
也因此,王小仙对这个沉括也是极有好感,这年头,有个对四书五经没有兴趣,却钟爱发明创造的官僚士大夫也不容易。
“你这是在搞什么?”
“烟煤制墨,你看,介白兄,我是先将石油通过过滤,澄清,而后放在这特质的容器之中阴烧,烧出来的浓浓黑烟只要能收集起来,便能得到这些细密的浓墨,你看这墨,是不是黑光如漆,
胜于松烟?”
王小仙:“额——-你的意思是说,你在拿猛火油制墨?这是烧的?”不自觉的,王小仙捂住了自己的心脏,而后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
“不错”
沉括洋洋得意,十分自豪地为王小仙介绍道:“此墨极细,极亮,用于书画,可谓是极其上乘,售价,至少也是松墨的三倍以上,
咱们大宋文风太盛,岁取松烟,山林为之童秃,以至于这松墨的价格也是越来越贵,如今,一斤上好的松烟墨要售价一万钱,而石油生于地中无穷,且极易采集,以此无穷之石油,取代有穷之松林,岂不是功德无量么?”
“石油?”
“哦,就是猛火油,因此物从岩石之中喷涌而出,我便将其命名为石油”
王小仙也是才知道,原来石油这个名字,居然还是沉括命名的。
“这东西能赚钱么?”
“上好的松烟墨,万钱一斤,这油烟墨么,售价卖到两万钱问题不大,当然,如果是大规模的生产,售价肯定也要降下来的,但至少七八千钱,总是没有问题的。”
“这石油的成本么-我也没有仔细算过,但想来至多也就百文左右一斤,每斤油能出一两墨(16:1),算上烧墨的柴薪,人力,从咱们的工坊出来,一斤墨至多三四千钱,应该还是能控制得住的,也就是说这利润至少也能有一半,如此一来,岂不是暴利么?
军械监有钱了,才能更好的去试制更多的军用器械,再不济也能为朝廷省下国帑,这岂不是一件有功劳之事么?”
王小仙也是论异:“居然能有一倍的利?你是想要让军械监来做这个生意?我大哥李舜举知道么?”
“这也是多亏了介百兄你啊。”
“我?”
“按压式的水井,这东西制造出来之后,如今已成了军械监进项的一大来源了,更何况你在江宁制井的时候,还不忘了给我们半成分红。”
【我给你们的分明是一成分红,看来其中的半成是被大哥给秘了。】
“也正是因此,军械监这半年来日子好过了许多,除了必要的军械制造,各种改进改良的计划也都有了资金的支持,李提举也赞成我们在改良军械的同时,想想办法,看有没有能够赚钱的,用之于民的便利之法,于是我便想到了这石油制墨,
此物若是能成,则国可以得利,民间可以用到比松烟更好更便宜的墨,自延州至东京一带,光是开采,运输,制墨,再到销售,至少又可以解决至少数千,乃至数万失地农民的生计问题,东京这边可以多收商税,延州方向多一个进项,西军也可以多发一点军饷。”
“只可惜,这东西容易变质,不易长期保存,我正在尝试,加哪种胶,能让这油墨更好的成形,结块,保存。”
王小仙闻言愈发的惊,这个沉括,除了注重于这科技发明本身之外,居然已经开始注意到这东西所能拉动的经济价值了。
大宋目前只有一处天然石油井,也就是浅层喷出来成了湖的石油油田,就在位于宋夏交界的延州,也就是后世的延安附近,以至于一旦石油这东西能够产生巨大的经济价值,让这东西成为一个产业在延州落地,则极有可能改变宋夏战争的战略形态。
这么一想,这发明不得了了啊。
他本来看这沉括鼓捣石油,居然是将石油烧了制墨,本心还想说这货是暴珍天物来着呢,但听他说至少也有一倍的利,立刻就觉得此事确实是有搞头。
虽然,还是觉得他应该是暴珍天物就是了。
其实原本历史上,沉括和石油也确实是挺有缘的,只是他的石油制墨始终没有太大规模的生产,一是因为加胶的问题始终没有处理好,只能小范围流通没能大范围流通,更是遭到了江南地主们的集体抵制。
因为用石油制墨则利好延州么,那我们家种的那么多松林不就白种了?
当然最关键的是,这东西没有得到一个长期的发展,等到了南宋时候,比石油制墨更好用的桐油制墨就已经有技术雏形了,一直到明清,乃至现代社会,桐油制墨都是主流技术。
不过后来沉括因为阴差阳错,做了经略使,甚至是成为了宋夏战争的师臣,他本人和石油的这点缘分又给他续上了,
制墨时的那点筛滤手段还是用在了战争之中,又往石油里增加了一点矶霜,火药,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发明创造了一种可以通过加压喷射的喷火枪,用这玩意烧了不少西夏人,也算是让石油回归到了这个时代的本来使命。
延州石油是可以直接在没有任何人挖掘的状态下直接喷出来的浅层油,极有可能是中国这片土地上开采条件最好的石油,基本上全都被这么消耗光了。
王小仙:“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